我竟比我想象中要坚强得多。都这样了，我都还没有晕过去。

我跪在雪地中，面前是一片虚无。我已经想不起自己的方向和目的，不得不审视起“生”与“死”的区别。

人死之后，灵魂会去往地府，然后往生，不断轮回。

可我呢？像我这般的游魂……这种被排除在三界之外的东西，能有死的那天吗？

我死后又会去向哪里？

“浊地之物，来此为何？”

一道空灵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四周的白雪和地刺倏地滞在半空，不再落下。

这一刻，天地俱寂，灵台清明。

这句话并不是在问我，因为有人回答了她的问题。

他答：“来为亡灵求一条往生之路。”

雪水迷住了我剩下的左眼，我什么都看不见，只听到风吹动叶片的声音，随后一片轻云降落，鲜红的微光若隐若现。

我的感官已经变得麻木迟钝，而这些场景却清晰地在我脑海中放映。

春天似乎到来了，不周山葱葱郁郁。一棵梧桐树独立于天地之间，树下簇拥着一群猫猫狗狗，坐在树上的那个人，向着某个人，轻轻挥了挥手。

树下那人带着一身的伤，抬头与她对视。

她淡淡地问：“你们冥界中人，都这么倔笨吗？”

他淡淡地答：“不是，只是我比较倔笨。”

……

原来这句对话，发生在这一幕中。

迟缓的痛感恣肆蔓延，伴随着酸、麻、苦、涩，缠成一团，钝钝地游走于肺腑之中。

我似乎是走进了另一维度的空间，所以才看到了在此地发生的往事。

可我不想再看，只想离开这里。

而那些音容笑貌却如影随形。

他问她：“我们可还有重逢之时？”

她没有即刻回答，而是拔下自己耳后的那一根羽毛，递给了他。

他伸出双手去接。

那片羽毛一落到他手上，就立即融进了他的身体，然后在他耳后同样的位置，长出了一片青羽纹身。

而那片羽毛，现在长在我的身上。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形状。

是宿命，还是……预谋。

“此物与你有缘。”她说。

……

好痛，怎么会这么痛。

我捂住眼睛，真的不想再看了。

可耳朵却没来得及捂上。

听见他问：“此物可有名字？”

她答：“没有。我打算叫它青衣。”

他说：“好听。”

当我以为这场对话终于结束，却听见她说：“当天地归于安宁，你我也许有缘再见。”

……

邬暝离开的那天，他告诉我：“终有一别，也终会再见。”

玄暝归来的那天，他也告诉我：“我在履行一个承诺。当天地归于安宁之时，我们会再见。”

她是青鸾，是完完全全，原原本本的青鸾。我虽神韵不及她万分之一，却长了一张和她一模一样的脸。

他是玄暝，是主宰灵魂往生的冥王，是取走青鸾的魂魄，亲手铸就了我的，玄暝。

“轰——”

我听见有什么东西，悄然崩塌了。

气血翻涌，我喷出一口血，再没了力气，意识也随之沉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