扯了那么多什么“变老”、“喜爱”的话，都只是为了用话激起萧琪的情绪，套出她心里的想法，然后出其不意抛出问题，看看她最真实的反应。

萧琪上一世并不寂寂无名。

刘致的直觉告诉自己。

曾经辉煌，后来跌落，才会让一个人更害怕失败，对上辈子掉进去的坑躲避三尺。

老去的容颜算一个大坑，再往前数，被人包养的坏名声也算一个坑。

明星害怕变老、变丑又有什么问题呢？普通人尚且害怕容颜逝去。

有问题的只是萧琪对刘致闭口不言的态度。

刘致以前一直觉得自己是萧琪故事的旁观者，是她上一世经历的陌生人，但现在想来，搞不好并不是那么一回事，她很有可能是其中的参与者，而且息息相关。

萧琪被刘致一连串的发问弄得怔住了一瞬，反应过来，心内那因前世而生的一些些气恼和悔恨的澎湃迅速地消退了下去。

此刻她又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你是要问一个问题，还是好几个问题？”萧琪说，“我要是按照约定全回答了，估计就不剩几个问题了。”

刘致刚刚的那一堆话，确实包含好些信息。

“你就不能多通融几个问题吗？二十问怎么样？我一定能根据这些写出一个精彩的剧本的。”她双手合十，朝萧琪露出一个讨好得有点谄媚的笑。

“如果你不遵循游戏规则，我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对你有所保留。”

说得好听……

刘致扁扁嘴：“你也就是回答是或否而已。”

“对，所以你要对你的十个问题好好利用了。”

萧琪现在神情轻松，丝毫不见两分钟前怒气冲冲、仿佛要把刘致从酒店窗口丢出去的模样。

“那你保证回答的都是真话？”

“真话。”

“那我换个问题。”

刘致转了转眼珠子，脑袋里快速分析和重组着那些问题。

一个问题得到的信息最大化，就要看这个问题设计得怎么样了，刘致自认不算头脑机灵敏捷，但为了今天的这个问题，她准备了一个多月，将她记得的萧琪提到过的信息，都罗列出来，判断真假，分辨其间关系。

“呃。”她最后再斟酌了下字句，“你以前在《凌天》里，是演某个重要配角的吗？”

刘致毫不怀疑萧琪以前出演过《凌天》，而且……她在进了周雨晶那个群以后，觉得很有可能就是她喜欢的“凌皓娘亲”那个角色的饰演者。

她以前从没想过萧琪以前比她岁数大——但是女明星青春的保质期都很长，常常在网上都能见到许多银幕上驰骋20多年的女明星和新出道的小演员一起玩得很好，同框的照片时不时也会出现“少女感相差无几”的标题，如果面容是成熟卦的，经常就是“艳压”、或者是“气质迷人”的形容词。

总之，旁人是感觉不到她们有年龄代沟的。

就说群里的那位姐姐吧，剧中出演凌皓的娘亲，造型看着成熟温婉，但和剧组的人一起上综艺节目时，扎起一个高马尾，状态轻盈剔透，顶多会让人觉得她是魏千宇的姐姐。

所以种种现象看来，刘致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

“重要配角？”

萧琪却没想到刘致会这么问，只是重复了一遍话中的重点，自己都有点迷惑了。

“你觉得是谁？”萧琪记得《凌天》里的重要配角不是什么“师父”就是什么反派，女性角色没几个，脸色不由变得有点古怪。

“……你觉得我是金千盏？酒馆老板娘？！”

怎么会呢！

刘致忙否认：“不是不是，当然不是啊！应该……应该是凌皓他娘吧……”

容貌美，气质仙……也可能在几年后会有衰老的危机感。

“……”

萧琪冷冷地撇过头去：“不是。”看手机不再看刘致。

……

哎，这是……生气了？

“不是……？”刘致还是小心翼翼地追问下去，“你说的‘不是’，是‘不是金千盏’，还是‘不是重要配角’？”

问清楚答案的指向，还是可以的吧。

萧琪只说：“你问的是什么问题，我就回答什么问题。”

“……‘不是重要配角’？可是……”

刘致脑中的谜团变大了。

怎么会？不是重要配角，难道是连名字都无法让人记住的小配角？

别开玩笑了。

刘致把《凌天》里女性角色的名字迅速地在心里默念了一遍，发现了一个之前被她忽略的地方。

“女二，魔教圣女楚若儿……”

电光石火间，似乎有一道耀眼的光从头顶照下来，刺得她眼皮发胀。

“你不是配角，还是主演吗？”

这个女二楚若儿的角色，在上辈子萧琪的口中就像个被刻意忽略的角落，她说过男一魏千宇会因《凌天》走红，说过男二郑乔山性格难搞会被替换，说过周雨晶原本担当女一和助理纠缠不清，唯有这个“原本让一个香港的演员来演”的女二楚若儿，无声无息，在她的故事里连姓名都不拥有。

刘致震惊地问：“……你就是演楚若儿的那个香港演员吗？”

“这是第二个问题吗？”

所有直觉在此时都迫切地渴望得到一个肯定的答案，刘致顾不得上考虑这是否浪费，点点头。

“是，请你告诉我吧！”

萧琪看进刘致的眼底，看出了她对这个答案不会放弃的追逐。

她扯扯嘴角，露出一个无声的笑：“是，我是。”

……真的是“楚若儿”。

“两个问题，换了个这样的答案。”萧琪平静地说，“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都是虚无没影的事了，把时间浪费在好奇我已经不存在的人生上，一点意义也没有。”

一点意义也没有吗。

可是到现在，她还是对自己有所隐瞒，言语中似有若无地劝阻自己去探寻答案。

刘致摇摇头。

“不会没有意义的。”这回她的想法非常坚定，“因为我已经不认为这一切是偶然了——”

“——即使是，其中也藏着必然。”

跟萧琪结束“我问你答”的游戏后，刘致有点疲惫地回去自己房间。

刚到门口，发现门把上挂了一个长长袋子。

嗯？这是什么？

一根竹签子从牛皮纸食物包装里露出来，她取下打开一看，是一根冰糖葫芦，黄澄澄、亮晶晶的糖包裹着一颗颗饱满的草莓，她顿时想到这是谁送的了。

她提着袋子敲了敲斜对面的门。

邱文博出现在门前。

“去了那么久。”他看了眼刘致手里的东西，“还没吃吗？”

“没有。”她将签子提了出来，“有点化了……”

酒店里的暖气开得足，在走廊里呆了有一阵子的糖软化了。

“那明天再买吧。”邱文博有点遗憾地说，“进来吗？”

尽管原本有点疲惫，但看到了邱文博送的糖葫芦后，刘致感觉心情一下轻快不少，只想着和他多呆一会。

“也不用再买呀。”刘致自在地进了房间，“我听说导演房间里有小冰箱，我把糖葫芦放你这冻一冻。”

“你的房间没有小冰箱吗？”邱文博问。

刘致找到了电视机柜旁的冰箱，将糖葫芦丢了进去。

“今天把它放你这儿了，我明天就可以到你房里吃啦。”

眼神还有点无辜地看着邱文博，一副“你怎么还要问”的模样。

邱文博一愣，不由失笑，“你真是越来越可爱了。”

邱文博一旦忙起来，心思就会被工作占据，这点刘致是知道的。

虽然他也曾穿着圣诞老人的衣服，出现在刘致面前，说自己“为什么不能是恋爱的愣头青”这种话对刘致表达爱意，但如果真要排位，邱文博的人生里，事业肯定是首位，第二第三也不一定会轮到爱情。

尽管感受不到那种少年人在恋爱中不顾一切、生涩而可爱地对对方表达爱意，这一点会有些遗憾，但谁的爱情又会是完美而毫无缺憾的呢？

邱文博对她才华的认可、对她事业的指导，还有各种各样大方地支持和信任，这些对很多人而言都是难得的。

“我也发现了。”刘致一脸得意地说，“而且感觉这才是我可爱的开始。”

在和邱文博在一起之前，她也想不到有一天自己会说这样的话。

也想不到自己在买草莓的时候，会给邱文博多买一份。

邱文博搂上刘致的肩膀，轻轻啄了啄她的唇。

他显然也意识到了，刘致一步步走进他的心里，她开始感受爱，表达爱。

“我很开心。”

邱文博从小就没怎么感受过来自父母的爱，少言少问、鲜有见面和接触，恋慕父母的天性很早就被磨去了。

他外表俊雅，家庭条件优越，年少起就是鹤立鸡群被人仰慕的，但他从来都不觉得这是什么好事。尤其是每每看到女孩子望着他的眼神，他就会想到他的母亲。

那个总用依恋、爱慕的眼神看着自己父亲的女人，偶尔也会慈爱地看上他几眼，但只要父亲回家、呼唤她，她就马上放开自己不见人影了。

这些女孩子，为什么无缘无故地就用这样的眼神看着自己？是因为自己的外表吗？还是家境？

再长大一点，他也慢慢意识到，喜欢一个人的外表或者家庭条件，本身也说不上是什么错，他也会去欣赏美，和觉得不错的女孩子交往，只不过话说多了，就会发现总是缺点感觉。

刘致不一样，他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感觉到了。

“没想到你本人居然也那么帅……”

那时候刚戴上眼镜的女孩子看着他一脸感慨。

她不是第一个夸他好看的人。

但他却是第一次因为别人的夸奖忍不住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