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会上提供的一种带接骨木花香的气泡水，刘致颇为喜欢，手上的已经是第三杯了。

她想到在岛城时每年秋天都爱吃的玫瑰香葡萄，唇齿间汁水破皮而出的那一瞬，似玫瑰而更比玫瑰馥郁的香气四溢，每每让她少见多怪地感叹怎么会有那么神奇的水果。

甜蜜与芳香，如果离开了彼此，也就像没有灵魂了吧。

气味真是神奇的东西。

口腹之欲真是刘致绕不开的一个坎，就连张春玲有时候都抱怨，就是岛城那边各种阳光充足的物产，让在多雨潮热气候中长大的刘致留在了那边。

怎么可能？

刘致有会回了她一句，自己怎么可能只是因为岛城有各种个大肉肥的水果海产就不回家？

穗市也有许多“个大肉肥”的物产啊——比如晚上吸血膨胀的蚊子，还有上天入地无所不能的美洲大蟑螂，很多很多。

张春玲被噎得不想说话。

不过常年留在穗市的张春玲又怎么会明白，只有思念的故乡才是最美的呢？

走神了。

“……话说不是也邀请了演员吗？怎么也没见着？”有人踮脚四处张望。

“邀请是邀请了，但人家不一定来呀。”

“可是……哎！那不是萧琪和周雨晶吗？她们居然是一起来的！”

刘致回过神，顺着话看向入口。

还真是，两人像在聊着什么，耳面相挨，步伐都近乎一致，走进人群才分开互相打招呼。

“咦，小江总也来了——”

在百由内，几乎都知道江予舟是程放的弟弟，而近两个月江予舟跑百由跑得勤，两兄弟不是关在会议室说话，就是午休时出现在水吧，还被人看见晚上十一点多两人在公司的健身房里，一边推铁一遍谈话。

于是，江予舟虽不是百由或者全世的员工，却也被他们私下都叫作“小江总”。

大公司之间的关系既有竞争又有联合，复杂得很，程放怎么说也是无尽集团老板的儿子，虽然从未被当众承认，但能跑到全世下属的百由工作，早就引起各方的关注和猜测了。

“他带来的那个女的，不就是前阵子新闻里说的，'萧琪的小师妹'？”有人惊呼。

“小点声！说是'小师妹'，但之前都不认识，又不是和萧琪一个学校出来的，只因为她是刚进公司的新人而已啊——还长得那么好看，我要是萧琪才不愿意她被绑上炒热度……”

就像一个部门同岗位上的同事，之间也是有竞争关系的；普通企业里，晋升看资历、看能力、看业绩，可是娱乐圈——有时候真的很难说一个人不知道怎么的就火了。

更何况是萧琪上辈子时，短短几年就成了视后的尤宝芮？

萧琪肯定对尤宝芮是喜欢不来的。

“废话。”

没多会，萧琪来到刘致身边，也拿上了一杯一样的气泡水，两人找了个角落坐下来，听到刘致询问对尤宝芮的观感，她那么回了一句。

“除了长相，她可算不上一个讨喜的人；就算看着可爱，私底下的脾气和面目都说不上和善——虽然现在还没机会让她表现出来。”萧琪语气平静，只是隐约带着点嫌恶的意味，“不过两幅面孔对于女明星来说又算是什么过错呢？毕竟大部分人都这样……只不过要对她小心点啦，在我那个时候，她就喜欢通过邀请各种人到她房间里来达成自己的目的，尤其是制作人和导演。”

萧琪最后一句话重音在“导演”两个字上，说着还朝刘致举举杯，用看似无辜却又意有所指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周围并不是一个人都没有，萧琪就在她耳边说了那么多，刘致有点无奈地看着她：“……你今晚是被什么刺激到了吗？”

萧琪从鼻子里轻哼了声，却良久才说：“来之前喝了点。”就不再说话了。

像是回复到平时，又成了那个非必要交际时就不多言的高冷女明星，喝了口香甜的气泡水，就叫来侍应给她换一杯柠檬味的。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刘致心里对萧琪总是充满了怜惜，但她并不敢表现出来。之前听萧琪三言两语说起自己的过往时，她总不自觉地会看着对面的美人出神，而萧琪下一秒表情就变了，让她不要多想，不要总拿那种“小猫小狗”一样的眼神看着她。

刘致就会提醒自己，克制住自己表露内心的想法。

自己不是什么白莲花圣母，穿越女主也不是，而且更不想当什么可怜虫，她恶心那种同情的眼神，她不需要。所以她从来不愿多说过往，只有涉及到某些“推进”作用时，或要留心什么时，才会说起来“我那个时候”的事。

刘致只当之前萧琪没发表过什么长篇大论，像是开玩笑一样地说：“所以你不是和周雨晶一起来的吧？只是不想和你的经纪人走在一块儿了，所以和碰巧遇到的周雨晶像好朋友一样进来了？”

“怎么说也是同事啊。虽然不知道她……但表面上都是能交好的。”萧琪喜欢柠檬水，这一浅浅的一杯也快见底了，“工作嘛，'同事'之间哪来那么多真心朋友？能互相给个机会就很不错了。”

刘致回想到最近萦绕心间的一些事，顿了顿还是问：“说到朋友……我们两个，上辈子认识吗？”

萧琪“唔”了一声：“怎么这么问？”

“是认识的意思吗？”刘致说，“虽然从你口中得知，我们原本是两个平行世界的人，很多事的发展轨迹大致相同，但在你出现之前，'萧琪'这个人在我的世界是不存在的……所以我想，上辈子的你，会认识我吗？我们两个会是朋友吗？那个世界的'我'……是不是跟这个世界的'我'不一样？”

“……”萧琪把空了的杯子放到地上，“我不知道。”

'不知道'？

刘致回想起那些怪异而悲伤的梦，还有近些日子她根据自己的理解和从萧琪口中曾得知的过往，在那些梦旁边留下的注脚和疑问，她觉得她的一部分猜测有很大可能接近真实。

她和萧琪说起自己的想法。

“我最近，还在做那些梦，就是我之前跟你提起的。”刘致说，“我原本说不上是个有信仰的人，却和邱文博曾经说过的一样，'喜欢胡思乱想'，而你的出现，也证明了这个世界有说不尽的可能性……”

“我说了你别笑啊，我从小一直觉得梦是有含义的，可能投射一个人的现实，可能是链接另一个世界的媒介，总之梦在我看来符合很多虚幻的设想，所以我一直在想那些梦，因为我梦见了许多我现实里认识、性格却不太相同的人，也梦见过……邱文博在我们认识的时候就意外身故的场景——幸好在这个世界他没事——甚至梦见了自己想当一个演员——”

“既然他们都不一样了，那是不是在你以前的世界里，我也是个和现在不一样的人？”

刘致想到那种可能性，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

“我猜那个世界的我，大概也是个有着演员梦的一个人，可能我们还曾经在某一场试镜中擦肩而过，你说是不是？”

“……”萧琪望着前方那副装饰画，“我……”

厅内传来呼唤大家聚集到舞台附近的声音，环境灯光也逐渐暗下来了。

“请各位同事，小哥哥小姐姐来舞台聚集，我们马上要开始啦……”

之前的话被头顶的提示音打断，萧琪停了会，等那边说完，才找回了自己的话头。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吧——跟你说过我就是个小角色。”萧琪转过头来，笑了笑，“那个时候我能认识你就好了。”

重新回到厅内，萧琪并不打算打扰江予舟，而是找找自己认识的制作人或者同行聊聊。

“你刚刚的话也点醒了我——或许在那个时候他是最棒的经纪人，但或许也只是对'她'而言。”分开前，萧琪望着舞台边的一个暗角，对刘致说，“事情总是有许许多多变数的，我也该做更多的打算，毕竟指望谁都不如指望自己……嗯，有你在我身边就够啦！”

刘致看着她朝自己挥挥手，随即又换回平日里社交的模样走进人群。

萧琪刚才的话，似乎不自觉地隐藏了什么信息，虽然不知道是什么。

但刘致知道，在那副装饰画前，萧琪没跟她说实话。

就像自己第一回跟她提起做过的那些梦的时候一样。

刘致听到了自己低低的喃喃声：“……到底有什么好隐瞒的呢……”

“隐瞒什么？”

邱文博这时回到刘致身边，只听见刘致自言自语，目光游离，神思更是不知道飘到哪里。

“啊……”刘致回神一看是邱文博，“没什么——大忙人你可算忙完啦！”

邱文博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幸好是回来了，否则我看你的魂儿都要被人勾走了——几次看见你，都在走神。”

“……”

刚刚在想什么，当然无法告诉邱文博。

刘致努力找了个理由：“哎，就是又有了个脑洞，大概的故事就是一对平静生活的父子，忽然有天儿子发现父亲的一个橱子里有些……枪械，然后他又惊又疑，就去问自己父亲，怎么家里会有枪？父亲却只是说他也不知道……”

东拉西扯地说了个大概，她都有点佩服自己，能这么面不改色地扯起来一个故事。

“枪？”邱文博听完后，挑眉道，“你这个故事发生在美国还是国内？”

“美国？”刘致张了张口，“……我还没想好，没想那么远。”

“这很重要，也是很基础的问题……这是决定你故事性质的问题。”邱文博说，“在美国，有枪没什么大不了；在国内，有枪就是犯法了。”

……唔，老板你不要在意这些细节。

说到跟工作相关的东西，邱文博有点审视地看着刘致：“还有，我发现你很喜欢写父子之间的故事——你发现了吗？”

“……发现了。”——还真是，她只想着不能说“有两个朋友”这种有明显指向性的话，却没想到随便一说，又绕到了父子矛盾上。

邱文博看着她，摇摇头有点无奈地笑了。

“动机。”他说，“妻子对丈夫隐瞒出轨，学生对老师隐瞒作弊——但如果只是对一个不认识的网友或者毫无关联的路人，有隐瞒的必要吗？害怕向坏发展只是表面，更重要的是这件事与对方有关啊。”

“……与对方有关？”刘致怔怔道。

所以是与自己有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