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无量赤裸着上半身，双手双脚皆被钉在十字架上，浑身浴血，意识不清。黑气从他身上的伤口渗出，甫一流下，就被守在十字架下面的小鬼和妖兽们抢食殆尽。

容禾带着我径直来到了十字架跟前。

那些小鬼一看到容禾，便立即连连作揖，谄媚地讨好他。

衡无量听到动静，缓缓抬起头来。

他看着容禾的眼里尽是不屑。

随即，他看见了我，眼中闪过诧异。

“是你……你和这叛徒……”

“我……”我一时不知如何回应。

忽然，一道黑气在我面前闪过，速度极快，力道极强。

随之响起一道鞭子抽打在皮肉之上的声音，衡无量的脸偏到一边，脸上出现了一道新鲜的裂口。

这猝不及防、不由分说的一鞭子抽得所有人倒吸一口气。连守心也没了脾气，瞬间安静了下来。

“不需要你开口。”容禾冷淡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惊骇不已。

容禾直视着衡无量，不咸不淡地答：“要想击溃一支军队，折磨一只领头羊比兵戎相见效率更高。”

衡无量的模样只有狼狈与落魄，再看不出一丝一毫往日所见的意气风发。

仿佛有一根鱼刺梗在我喉咙，难上也难下。

衡无量吐出一口血沫，对容禾道：“你当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懂得利用，事半功倍。是你们太过迂腐，让冥界亿万年都这般无趣。”容禾回敬道。

“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衡无量做出了视死如归的姿态。

容禾冷着脸看了衡无量片刻，随即轻飘飘地一笑：“衡将军，你是聪明人，懂得自己这条命的价值所在，就不要再说浪费时间的废话了。”

“嘎嘎嘎嘎！”

“嗷嗷嗷嗷！”

周围的那群鬼怪忽然吵闹起来，似乎是因为争抢东西而发生了争执。

一只长得跟秃毛猫似的妖兽被挤了出来，咕噜噜地停在了容禾的脚边。

容禾垂眼看向了它。

“嘤嘤嘤嘤嘤……”

那猫瑟瑟地往后退了一步，委委屈屈地嘤了几声。

出乎意料的，容禾竟然主动蹲身，向那只猫伸出了手。

那丑猫也是没有预料到，诚惶诚恐地爬进了容禾的怀抱。

那群鬼怪都看呆了，待在原地面面相觑。

“容大人可是想起了往日自己落魄的日子？”衡无量半是嘲笑半是不屑：“尊上待你不薄，而你却是佛面蛇心。”

“你话多了些。”容禾抬手又是一鞭，衡无量立即呕出一口鲜血来。

那只猫被吓地“嗷”了一嗓子。

“够了！”

我拦住容禾欲再次挥下的鞭子：“你为什么一定要拿他开刀！”

容禾玩味地看着我：“杀鸡儆猴，不懂么？”

“警示的目的已经达到，你这般折磨实在不人道！”我胸腔里满是愤怒。

容禾神色不明地看了我一阵，倏地一笑：“你说得对。”

他拔出腰间剑亮了出来，对衡无量道：“那就先用你来试刀吧。”

灭灵剑锋直知衡无量，容禾阴郁道：“死在这把剑下，也算圆了你的狗腿梦。“

……

灭灵剑身泛黑，剑锋犹如被锈蚀了一般，照不出一丝光泽。

衡无量眼中闪过片刻惊惧，随即镇定道：“这把剑在你手里，宛如废铁。”

“那这样呢？”

容禾没打一声招呼，转而将剑塞到我的手里，然后猛一划拉，划破了我的手掌。

“靠……”我忍不住骂出了声。

容禾再次举剑对准衡无量。

灭灵剑染血之后，仿佛卸下了封印，剑身亮起了红光，变得锃亮锐利。

……

“噗……哈哈哈哈……”衡无量凝视了片刻之后，竟然笑了。

容禾原本自得的脸色渐渐变得阴沉。

那只被他锁在怀里的猫不安起来，想逃却又不敢逃。

“原来你是在等它。”衡无量慢慢收了笑，艰难地维持起气息。

“你要剖开地狱来救他，届时……地狱门开，荧惑灯碎，你觉得……容青鬼神会接受你所谓的……好意吗？”

容禾的脸上再看不出一丝自在，他抓起那只丑猫，甩出了十米开外。

那猫“轰”地一声落地，扬起一片烟尘。周围的鬼怪纷纷作鸟兽散，忙不迭地避开灾难中心，生怕被殃及。

容禾面部表情地将剑扔到我手里，语气寒冷如冰：“杀了他。”

……

我……

衡无量无所惧怕：“你应该知道，这把剑只有尊上能驱使——”

容禾失去了耐心，握着我的手就刺了过去。

“不要！”我惊喊出声，想要挣脱，却被他的力量禁锢着。

玄暝说过，此剑可斩杀一切亡灵。

虽然冥界之人超脱于凡人意义的“生死”，但这一剑下去……

我下意识闭上了眼。

剑刺入体内的感觉并没有到来，我感觉到容禾猛地给了一个收到了力。

难道容禾是吓唬他的？

我睁开眼，看到的却是央舍。

她张开双手挡在衡无量面前，剑尖离她的脖子只有堪堪一寸。

我瞬间看不透局势了。

我抬头看容禾，他欲言又止，神色看起来比我还要疑惑。

衡无量最先反应过来，低头对央舍劝道：“姑娘，你不必帮我，保全自己要紧。”

而央舍直视容禾，开口道：“容大人，适可而止吧。”

她表情悲戚，语气却掷地有声。

衡无量剩下的话被生生卡在了喉咙里，看向央舍的眼神里都是敬重。

“灭灵剑和人都已经在你手里，可是你现在在做什么？”

央舍看起来还是一如既往的娇俏，可说的话我却不大能理解了。

从衡无量的表情来看，他也是不太理解的。

容禾并不答话，就这么沉默地与央舍对视着。

过了许久，容禾手上松了劲。

他抽走灭灵剑，缠上布条收进了腰间，随即丢下一句：“妇人之仁”，然后独自转身离开了。

……

央舍松了一口气，跑到我身边来关切道：“姑娘，你没事吧？”

我一时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她的话。

“你……”衡无量犹豫不决地开口。

“哦！”央舍赶紧解释起来：“我看到这边的情况，没来得及多想就冲过来了。”

衡无量思考了片刻，再次犹豫道：“但你……”

央舍又紧接着解释：“听说容禾早就在施展回魂术了，所以我想他的目的应该很明确，所以就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劝了一下……”

“原来是这样。”衡无量被她的说辞说服，眼里再次充满了敬佩。

纯粹的敬佩。

……

“我好像见过你。”衡无量突然提起来。

看来这家伙不仅单纯，还十分健忘。

“是的，在人间，我们见过。”央舍回道。

两人有聊起来的趋势，我只能默默转身离开。

远远地看到容禾在前方堵着我，于是我换了个方向。走了几步，抬头又看见了他……

如此这般转了几圈，容禾似乎没了耐心，朝我走了过来。

“姑娘！”央舍快步追上我，满含歉意：“对不起，都是因为我，你才不得不——”

“你真把我当傻子？”我心烦意乱，直接打断了她。

她似是预料不及，楞楞地看着我。

“你和容禾是一伙的，何必在我面前做戏？”话到如此，我索性摊牌了。

“我不是……”央舍还在试图狡辩。

“第一次见面，你同我说是玄暝让你来照顾我的，可为什么梧桐栖的结界还要拦着你？还有灭灵被调换的时候，不只是孟婆，你也是在的。”

“我不是……”央舍迟缓地摇头。

我心中万分窝火，语气也重了起来：“在人间明明有凤凰的庇护，可容禾是怎么找到我，又是怎么进入结界的？

清泉树枝排斥不祥，不正，不端，不善之物。央舍，你当时心里在想什么呢？

你在劝我抓回青乌的时候，心里又在想什么？”

一连串的质问出口之后，愤怒已经从情绪里抽离，只余下失望与无奈。

“我何德何能，让你在我身上花费这么多功夫？”

“事实证明，这功夫花费得值。”容禾不知何时近了身，接下我的话来。

“你们想推翻冥王大人，简直白日做梦！”

守心从我的背后窜出来，气势汹汹地给了容禾一拳。

我都不不知道还有这家伙。从央舍出现之后，我就把他给遗忘了。

容禾摸了把脸，阴测测地盯着守心：“你来得正好，省得我还要去断琅山找你。”

“找我干什么？”守心不屑地瞪了一眼。

容禾抬手画圈，化出一团黑气圈住了守心。没有费一点吹灰之力。

“荧惑，守心。”容禾脸上又浮现了笑容：”你是复活青鸾的关窍。我现在弄死你，那么，玄暝和青鸾就都翻不了身了。”

守心这回是真的害怕了，腿软得站不住，瘫倒在那个圈圈里，颤巍巍道：“你也太忘恩负义了吧……”

“我只是不希望我的计划出现任何一点偏差。”容禾理直气壮，没半点心虚。

“青鸾是冥界的先祖，你竟然……容禾，你变了！”央舍震惊地指责起容禾。

“变的是你！”容禾毫不客气地指责了回去，“怀柔只会坏事，如果你想复活他，就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