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一白宛若神兵天降，一把抓住了我的手，把我从湖底抽了出去。

感谢他，让我避免了成为一摊烂泥的命运。

我刚才已经喝饱了水，脑子里都被水填满了，无法运作起来。

他将我放在岸边，扒开我的眼睛观察起来。

我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能指使得动，我想我应该是“死”了。但因为从没被淹死过，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再“活”过来。

应该还是……等？

路一白伸手探了我的鼻息、脉搏和心跳，皱起了眉。

看来我是“死”透了。

他看着我思索了一会儿，忽然凝气于指尖，伸手探向我的眉间。

他的脸出现在我的视线内，我才发现，他的瞳孔竟然变成了红色！

不同于玄暝的血红，那是火的红，是初起的，火苗一般的红。

运气之时，他的背后再次出现了那团红中带金的光圈。

清气从凤凰指尖流入我的眉心，刚一进入，我就感受到了蚀骨焚心般的灼烧之痛。

与此同时，我的五感都在复苏，被淹死的痛觉回旋，与焚烧之痛交织，痛得我头皮发麻。

但我手不能动，口不能言，甚至连眼睛都没办法眨一下。

太痛苦了，杀了我吧！

幸好他感应到了，及时收了手。

“护心咒。”凤凰看着我，喃喃道：“还算有点良心。”

不知道他意指为谁。

这一秒他的态度还算温和，不过下一秒他就变脸了。

他对我“哼”了声，嘲我：“不过你是真能作死。”

……这没良心的。我是为了谁？还不是你的小女朋友！

他找了块石头让我靠上，然后就不管我了。

我看到他走向湖边，陈柠正泡在那里，被凤凰的金色护罩保护得严严实实。岸上是另一个陈柠，被小斯的蛛丝捆得结结实实。

凤凰冷着见，对岸上的陈柠说：“换回去。”

水鬼被他的气势震慑，明显有了惧怕。她缩着脑袋，唯唯诺诺道：“没办法。已成定局，她已经死了……”

凤凰瞳中闪起金色火焰，一把掐住了“陈柠”的脖子：“你可以夺走，怎么不能还回去？”

话刚说完，凤凰的脸猛地抽搐了一下，路一白跳了出来：“轻点，那是陈柠的身体！”

……

凤凰刚翻了一个白眼，安心就突然冲出来，一口咬住了“陈柠”的胳膊。

它浑身湿得滴水，义眼也掉了，看起来十分骇人。

水鬼吃痛，甩手反驳：“你就算咬死我，也换不回去！”

路一白伸手拉安心，心疼地劝道：“你咬她也没有用啊，这是陈柠的身体，别咬坏了！”

安心仍不松口，喵喵呜呜道：“还回来！”

还是凤凰发了话：“安心，听话。”

安心泄气一般地松了口，“陈柠”的胳膊上已经被咬出了两个血洞。

小斯爬到他们身边，对凤凰俯首作揖，接着对安心说：“大哥，放弃吧，这是冥界的替身术，无人能解。

凤凰突然接道：“除了……”

话说一半，他又不说了。

路一白急了：“除了谁呀？”

凤凰沉声道：“冥王。”

玄暝。

对了，玄暝！

凤凰都回来了，怎么不见玄暝呢？

我好想问，却问不出来。

凤凰眼眸低沉，转头对我说：“抱歉，我搜遍了不周山，没有找到他。”

没有找到？

安心问小斯：“没有其他办法吗？”

小斯摇头：“替身术是不可逆——”

“凭什么！”

水鬼突然爆发出一声嘶吼，委屈地指向陈柠：“凭什么我的生命就可以被肆意剥夺和践踏？而她却被众星捧月，让你们这样对我！”

凤凰冷下脸，看着水鬼，沉缓问道：“你有什么冤屈？”

水鬼没立即回答，先惊天动地地哭了一通。

凤凰渐渐没了耐心，手中燃起了火苗：“给你机会不要。”

水鬼惊吼道：“我本来是人！就是过来旅游，却被那群人引到这里，成了水鬼！”

它再次指向陈柠：“就像她这样！”

路一白眯起了眼睛，意味不明地问水鬼：“你的意思是，你很无辜？”

水鬼声泪俱下：“我怎么不无辜！”

路一白沉吟片刻，“据我所知，探索者在打地桩的时候，事先是做好了勘测的，怎么会挖到震点？”

路一白忽然提起了天水坑的往事，周围的人都听得一愣。

“炼煤厂地基的建设，你们涂化公司也参与了。”

涂化公司，当初那家参与竞标的本地企业。

“所谓的旅游者，其实都是曾在涂化公司任职的员工。你们来到这里，是为那块红心石。”

“你怎么……”水鬼的瞳孔猛地收缩，像是秘密匣子被剖开，腐烂猛地暴露在阳光之下。

路一白的眼神变得愤恨：“一群人的秘密，从来不是秘密。你们都是罪有应得。”

凤凰接应着他的情绪，对水鬼说：“换不回来，那就把灵魂抽出来。”

他抬起火苗，欲对水鬼下手。

“请等一下！”沉默了许久的陈柠猝然行动，拦下了凤凰的动作。

“既然换不回来……”她垂了垂眸子，随即对着“陈柠”温柔一笑：“那就请你好好活下去吧。”

水鬼显然始料不及，眼里都写满了震惊。

凤凰也是一脸的不解。

太阳越悬越高，照得陈柠的灵体几近透明。

“路一白。”陈柠拉住路一白的手，有些羞涩，又有些释然，表白道：“我喜欢你。”

“很遗憾，没能早点对你说。”

路一白眉间紧蹙，我觉得他的心应该很疼。

陈柠眼中尽是不舍：“其实我一直都知道，你非常人。但是，你很好，我很想和你共度余生，只可惜……”

路一白眼含着泪，拥紧了陈柠。

陈柠也不再说话，沉默地与他相拥。

太阳到了一天最盛的时候，陈柠的身体一点点实化，不再透明。她的五官变得浓墨重彩，瞳孔渐渐变成幽深的绿色，头发开始滴下粘稠的绿水……

金色的光罩被幽绿一寸寸吞噬，直到水面反射出阳光，映出倒影。

正午，已过。

“喵！”

安心突然伸爪狠狠刨了路一白，路一白吃痛松了手。安心趁机一头把陈柠撞进了水里。

“陈柠！”

路一白想下去捞人，却被凤凰定了下来：“他想和陈柠换命。”

路一白惊道：“什么？！”

我也震惊了，全然没想到安心竟有如此决心。

凤凰缓缓叹了口气：“兽族但凡认定了主人，就会对他的这一辈子忠贞不二。”

湖面再次变暗，水面的一切倒影尽数消失。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风过水面无痕。

过了许久，安心被水浪推了上来。

路一白伸手捞起，它软塌塌的没有动静。看来是陷入了沉睡。

小斯默默地叹了口气。

一个虚幻的影子从水中飘起，静静地看着安心。

凤凰走上前，伸手轻点了下虚影的眉心。

虚影化出形态，是安心的模样。

路一白凝眉摇头：“安心，你怎么可以……如果陈柠知道——”

“抱歉。”安心轻鞠一躬：“但我希望她活着，活在阳光下。”

路一白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

凤凰凝聚灵力，从眉心输入安心的体内。他沉稳地对安心说：“心血石在镜相里，找到它，好好修炼，可再化形。”

安心点了点头。

凤凰收了力，对安心说：“去吧。”

安心刚潜下去，路一白忽然叫住它：“等等！”

他转头扒下水鬼手上的手串，套在了安心的爪子上，对它说：“谢谢你。”

安心摇了摇头，潜入水里，消失不见了。

陈柠身体里的水鬼不知道在想什么，还没有回过神来。

“祝贺你。”

凤凰站起身，对水鬼说：“你拥有了陈柠的命格，这辈子会一帆风顺，寿终正寝。只要今后不作孽，死后也会有不错的归处。祝你人生精彩，勿要虚度光阴。”

他捞起“安心”，走到我身边抱起我，头也不回，给“陈柠”留下一句：“就此别过，恕不远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