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占霞虽然再没进去，但并没妨碍他们的话题。有些话题，是提前预演好的，比如一万两万的这个标准，还是王浩浩授意唐老鸭说的。唐老鸭起初跟上人押宝时，情况不好，跟王浩浩借过钱。后来唐老鸭与湖北人合作，组建了自己的宝业队，他成了老板，王浩浩成了他的玩家。唐老鸭在赌场的霉运好像转送给了王浩浩，没过多久， 王浩浩不仅把唐老鸭借他的60万输了出去，还欠了人家70多万。王浩浩因为这个心里有些生气，因而一直拖着不好好给唐老鸭还钱。唐老鸭知道王浩浩的心病在那，为还他这个人情 ，既不给王浩浩的欠账计算利息 ，也不催账，像维护情人关系似的维护着与王浩浩的关系。

凭着以往的交情，按理说，王浩浩应该与唐老鸭合作 ，为什么他不去唐老鸭的场合放板呢？一是宝业公司对资本的注入有限制，在当地开场，不要当地人的资金；二是，每个行业，都有圈子，比如文化圈，古玩圈，赌博圈子也不例外。一个圈子，肯定有许多机构和从业人员，就像唐老鸭的宝场和孙丽梅丽华会馆一样，都是靠赌博赚钱，这就避免不了圈内从业人员的相互走动和信息资源交换，譬如孙丽梅的场合谁适合押宝，王浩浩给提供；唐老鸭的场合谁喜欢玩麻将， 王浩浩同样也能从唐老鸭这里获取信息。他和唐老鸭之间能互换信息资源，自然就能相互代言了。因为，放板的人 ，都希望你赢大，或输大，这样，他才有赚头。但他不好提这个建议，只能让唐老鸭以玩家的身份去说了。

听了唐老鸭的建议，煤老板黄发身子往后一仰，慢条斯理地说道：“你们看吧，我玩多大都行。”

对孙丽梅来说，玩得越大，她收取的台费就越多。但她是个会来事的人，会说话，会掩饰，会在人跟人前哭穷。她微微一笑，故意说道： “我还是主张玩小一点。咱们这里毕竟是个小地方，跟大城市无法相比。太大了，确实容易扯人。”

唐大洲带点批评的口吻说道：“你和大家处了这么长时间了，难道你不清楚，你的玩家都是干什么的？”

孙丽梅忙微笑道：“知道知道，盖楼的、修路的、开煤矿的、经营当铺的、卖汽车的、开宾馆的，基本都是老板。”

“既然是老板，你怕什么呢？ 你没看看，咱们这个地方，光街道上跑的路虎车有多少？”说到这里，唐大洲抬高声音说道：“别看咱们这个西岭塬山茆多， 沟壑多，其实是个高消费的城市，你成天和玩家打交道，肯定了解咱们这个地方人的特点啊。别说一万两万，你就是支起三万六万，照样有人玩。不信你了解一下，咱们这个地方的人，在澳门赌场，输赢几百万、上千万的人，都不少呢。”

王浩浩立即附和道：“是啊，唐总跟我的看法一样！孙总，你是支摊子的，你就跟大家意思来，大家想玩啥，你就玩啥，你别拿意见。”

孙丽梅忙说：“好好好，听你们的。还是和以前一样，分两个档次，小的一桌，大的一桌。谁玩大谁玩小，你们自己捋码人，自己组织。钱嘛，王总给大家提供方便。啥时候要，要多少，提前跟王总说。”

在放这个消息之前，孙丽梅和王浩浩考虑到将来收款时，可能会遇到一些困难，就商量出了一个方案，那就是：孙丽梅主管场合，王浩浩负责放板。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虽然是二人合作，但对外就说是王浩浩的资金，这样一旦出现要账难的问题，王浩浩便于翻脸，孙丽梅更能以和事老的身份进行调解。

不知内情的玩家以为是孙丽梅支摊子，王浩浩放板，貌似两个人是各干各的，其实，放板上也有孙丽梅的一份，他们已经成了密不可分的合作体。

有了板事，还提高了筹码，对于这些利欲熏心的玩家来说，自然是值得高兴的事。人与生俱来都有赌性，特别是那些已经有了赌瘾的人来说，越是能遇到借鸡下蛋、空手套白狼的事儿，越有吸引力。因此，他们说着板事和赌博的话题，推杯换盏，相互说着奉承话，敬着酒，场面甚为热闹。

王浩浩见大家接受了他的建议，心里高兴，笑嘻嘻地端着酒杯，与每个人相碰。到了马华跟前，他好像瞬间酒大了，见马华皮肤白皙， 在灯光下泛着光泽，就眼神色眯眯地看着马华说道：“你咋越美了？照得我眼睛都有点发花！”

马华由于王浩浩给孙丽梅的场合注入了资金，尽管嘴上没说啥，心里已经很不舒服了。现在见王浩浩这么说，就故意挖苦道：“花了又能怎样？你刚投靠了孙总，难不成还想投靠我？”

王浩呵呵一笑：“我还真有这个意思……”

“放忠诚一点吧，别跟蒲志高似的，还没开始，看见我眼睛就花了，那你以后怎么跟孙姐姐合作呀？”

孙丽梅从马华的口中听出了一点异味，就讨好道：“小王，你马姐可是我的铁杆姐妹啊，你以后说话做事可要照顾一点！”

王浩浩说：“没问题！以后有啥事，尽管说，只要你马华张口，我会跑得比兔子都快。”

马华立即端起酒杯说道：“好啊，一言为定！”

中午两点多，由孙丽梅主持的饭局结束了。孙丽梅付钱，其他人陆续往出走。王浩浩因为盖世凯丢了他的画，心有芥蒂，许久都没跟盖世凯联系。那会进来，虽然没见到盖世凯，要是往日，会主动联系，但今天，没见到人，就没叫。一来他也知道今天吃饭，主要是以商量板事为主。来之前，孙丽梅也提前给他叮咛过了，今天喝酒时要拿住，不要喝太多。既然跟她合作，和人打交道时要注意细节，不论多好的朋友，要注意分寸，尤其在喝酒时一定要把握分寸；二来丢画之事总拤在他心里，他总怀疑那张画丢得有钱蹊跷 ，而且自这个事发生后，盖世凯从来没有提过，好像没有这会事，这让他一想起， 就感到心里不是滋味，因而没有心情叫盖世凯喝酒。

离开时，还是没看到盖世凯 ，他好像憋不住了，就问盖老板哪里去了？怎么没进来跟我们碰个杯？难道心里有啥想法吗？

陈占霞听出王浩浩话中有话，当她装作没听懂，说：“去买菜了。”

“哦，你男人是个马大哈，你以后也好给操个心啊，别再丢了啥，把我的画丢了，你知道我损失有多大？”

话一出口，孙丽梅就推了一把他，说：“来时还给你叮咛了，你喝了几杯猫尿，就胡说了？你们男人之间的事，在我朋友跟前说，有啥意思呢？”

马华乘机讽刺道：“你是不是当了板匠，想给老实人抽风？”

王浩浩看了眼孙丽梅，又看了看马华，说：“哎呀，我就随口说说嘛，你们两个都炸毛了？”之后，笑嘻嘻地跟陈占霞打手势道别，出了门。

陈占霞将孙丽梅等人送出门外，然后叫住了马华，说道：“马华，你等一下。”

马华住了步，问道：“啥事？”

陈占霞低声说道：“听他们商量放板，我知道你现在欠了不少赌债，你可千万别为了还债，拿人家的板去赌啊，小心爬上板，下不来了。”

马华嗯了一声，准备走，陈占霞又一把拉住了她，说道：“我多次建议你戒赌，又发现你好像一时三刻戒不了，戒不了你就小玩，别整大的了。听王浩浩他们的意思，场合有了板， 就要升级，玩什么一万两万的，我听了头皮都发麻了，在人家眼里，输赢几十万、几百万好像是个平常事，但你不行啊，虽然你男人是大老板，但是你家庭主妇，倒这，你男人身边都有人了，你再这么下去，小心你男人不要你了。”

马华顿时有点生气地说道：“你别咒我行不行？”

陈占霞一愣，抬头看了看马华说道：“我真正是为你好。如果我心里不爱惜你，不会给你操这个心。”

马华说：“我知道你为我好，谢谢！我走了，他们都喝酒了，得开车拉他们。”

陈占霞说：“好吧，那你走。”

马华开的还是那辆深红色的奔驰越野。有两人确实上了她的车，由她驾驶着，离开了。她的后面，分别是唐老鸭和孙丽梅的车。

陈占霞立在饭馆门前，盯着马华的车，一如盯着她这个人。此刻，秋风渐起，天色苍茫，陈占霞心里突然有种莫名的悲哀感，这种感觉感觉很扎心，好像眼睁睁地看着一个人掉下了深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