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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42.缘分

这次的香港之行, 湮明这位大公子可还真是将平民级待遇执行到底。

坐完天星小轮,他仿佛意犹未尽,又要带着我去乘半山扶梯上太平山。我担心他会着凉, 开始还劝他早些回去休息, 可是他却微笑地摇头。

既然这位大公子有这个雅兴, 我也只有奉陪。只是, 今天一天, 不知道是因为感冒伤到声带还是怎的,湮明的话比平时又少了一些,真真正正是惜字如金。

我于是忍不住多看了他几眼, 想判断一下他到底是怎么了。夜色底下,他平时有些冷漠的脸上却一直挂着笑意, 心情应该十分愉悦。

我们坐着著名的半山扶梯, 从中环直接上到半山。

扶梯穿行于上环经中环至半山的小街小巷中, 享用它的主要是这面山坡上街巷里的市民,所经过的各条街巷, 都可以随意进出。所以,虽然已经是夜晚,但是人流还是络绎不绝,人们或疲惫,或微醉, 却是一幅安然自得的景象。

到了半山, 湮明和我又打的至缆车站, 准备坐缆车上太平山。

太平山海拔大概三百多米, 如果白天来的话, 可以尽览香港岛全貌。可是,最美的景色是在夜晚。俯瞰着和在维多利亚港不同感觉的香港夜景, 感受香港这个动感之都的魅力,正是这里的吸引所在。

我喜欢登高望远。站在高处,总觉得心胸一下就开阔起来。

山上的空气没有我想象得寒冷,在冰凉中有一种沉甸如玉的质感,十分怡人。我和湮明很随意地斜倚在栏杆上,俯瞰香港美丽的夜色:香港岛上的中环中心、海运大厦、汇丰银行总行大厦、中国银行大厦和香港会议展览中心,还有那九龙岛上的西区海底隧道、天星码头、香港文化中心及模糊的启德机场。

一切的五彩缤纷,灯火连绵尽收眼底。几小时之前还游览过的维多利亚港内,往来的船只点缀成一种景致,北上新界的高速公路上车灯流动成一条条璀璨的弧线。

回想刚刚处身于维多利亚港旁那稠密嘈杂的人海,现在得这个时空,仿佛是全然不同的世界,动静反差强烈。我忽然喜欢这种回归宁静自然的感觉。

湮明一直没有说话,稀微的灯光,映在他棱阔分明的脸上,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

忽然,沉默异常的他终于开口:“这是我第一次来这里。”

我惊讶,脱口而出:“怎么可能?”这位大公子不是世界各地,上天下海,连北极都去过吗?

他又说:“我来过香港很多次,但是从来没有上过太平山。”

我问道:“为什么?是因为忙吗?”这个工作狂,应该是忙到连观光旅游都没有时间了。

湮明沉默了一会:“据说这是我母亲和那个人定情的地方,所以对这个地方一直以来都有排斥。”说话的口吻,居然像一个孩子。

我震惊了好一下,回味他的话,又轻轻一笑,惹来他的注视,于是我连忙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你还是一直都不愿意叫那个人一声‘父亲’?”

湮明没有回答我的话,却换了个问题问我:“你为什么会和他在一起?”

我愣了一下,转头看着远处的璀璨夜景,说:“为了钱啊。”

“你不是……”湮明反驳。

我都没想到湮明会这样说,心情不觉大好,笑了起来,说:“五年前,我被湮龙从死亡中救了回来,当时就想,不论怎样,都要好好报答他。然后,两三年前意外知道他得了癌症,于是我就厚着脸皮逼婚,让自己好名正言顺地照顾他。”

回头看看湮明,又补充道:“我可说了,别不相信我啊。”

湮明微微一笑,居然没有犹豫地说:“我相信。”

听了这话,我心中又觉得一片温暖,继续说:“其实,湮龙真的很爱你的母亲,也很爱你。他当年为了找你和你母亲,落下了一身病。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他现在应该还健在吧。所以,如果可能的话,还是试着原谅他吧。”

湮明这回又很久没有说话。就在以为他不会再有反应的时候,我才在晚风中听到那一丝细微的回答:“好。”

晚上回到宾馆,湮明要服务员给我单独开了一个房间,并嘱咐我要好好休息一个晚上,还对我说,他的病已经差不多了,所以,准备明天启程回蓉城。

我点头答应,进到房间,这时才注意到,透过那整面墙的落地窗也可以俯瞰到的香港的夜景。

心里忽然觉得有趣,想着,如果湮明知道这里的景色不亚于太平山,不知道还会不会愿意顶着冷风在那个山上呆那么久。

记得,第一天匆匆忙忙赶来这里的时候,我整个晚上都在照顾着湮明,根本没有时间没有心思欣赏美景。再想想湮明,他可能这段时间太忙,也没有注意吧。

我走过窗边,坐在地毯上,就这样靠在窗户上,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么。可是,思绪却在这样的夜晚扩散。

这样的美景,和多年之前,我在墨洛克看到的爱情海是那么的不同。这里的夜色,充满了生机和活力,可是,爱情海的夜色,却是那样的平静古典。

那时候,我住的地方,是坐落在墨洛克寸土寸金的黄金海岸的著名的白色皇宫,豪华异常。

那是一座由白色大理石打造的恢宏建筑群,几乎每一片墙上都精心雕刻着各种各样的百叶草图案。置身其中,仿佛梦幻一般。

这座宫殿,又和旁边的大大小小的清真寺融为一体。其中,最大的那座清真寺正门楼以浅绿色为主色,布满精细刻花。进门后即为宽大的内广场,与内广场相连的为宏大的礼拜寺和教经堂,极富□□特色。

二太子令人限制了我的行动。所以,我每天只能在离自己的卧房的那一带自由活动,平时的生活也只有一个女仆打理。

好在,离我的卧房不远处有一个美丽的花园,里面有来自全世界的奇花异草,每天,不论何时,都可以看见很多园丁来回工作。我闲着无事,也会去花园走走。

其他的,除了逛花园,我每天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靠在自己卧室的窗边,眺望就远处湛蓝的爱情海。这样的时光,让我总觉得回到了穆塔和自己在突尼斯的日子,简朴,却异常的平静幸福。

看海的时候,我会想到一个从孤儿院就开始就记忆犹心的故事。说的是,一个女人在海边等着她的爱人战争回来。当时他们约定,如果他死了,归来的船上挂的就是黑色的帆,如果他活者回来,船上挂着的就是白色的帆。那个女人每天都在海边眺望,盼啊盼,最后等来的却是挂着黑帆的船。女人悲痛十分,还没等船靠岸,就投海殉情了。可是,她的爱人其实没有死,只是他在归来的时候忘记将帆换成白色的了。

我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像这样一个女人,每天都不停地在等待,盼望着心爱的人的到来。只是,我不会傻傻地还没有看到自己的爱人,就殉情而死。不论结果如何,我一定要想尽办法,见到他,哪怕是最后一眼。

住在那个皇宫中,我也基本上没有了时间观念。不知道过了多少个白昼,我的身体又臃肿了很多,连起床都变得十分吃力。

可是,我每天还是会起身,走到窗前,不停地向远处眺望。很多时候,我一站就可以是整整一天,从白天,朝阳出现,一直到晚上,古老灯塔灯光闪烁。

“哼。”轻轻地一声,引得站在窗前的我回头。

那个阴霾的二殿下冷哼一声,走过来,有些讥讽地对我说:“你现在这样,再怎么看,也看不到他的。”

然后,他话锋一转,又说:“而且,我已经让我的手下发布消息说你在我的手上,这么久了,你也不想想,你的男人怎么还没有来?”

我心中一惊,难不成,穆塔会遭什么不测?

我急忙问他:“穆塔到底怎样?”

二殿下听了,残酷地说:“这个我可不知道,不过,你确定他会愿意用那个宝物来换你和你的孩子?”

我冷笑一声,没有理会他的挑衅,看了看这个几乎什么都唾手可得的男人,淡淡地问:“你为什么如此急迫地要那个宝物?反正这些到头来不都是你的吗?”

那个男人走向我,和我对视,眼神狠绝,说:“那个皇室之宝我一定要尽快弄到手上。我不想等那么久了,那个老头子身体可好的很。”

我一惊,身体不自觉地有些颤抖。

他眼睛上下一扫,又说:“看来,你好像知道些什么事情。”

我控制情绪,平淡地说:“既然你认为我知道些什么,为什么还留我在这里静养?不是早就应该对我用刑了吗?”

他听了,居然哈哈大笑起来:“想不到,你的脾气还这么倔。那我就告诉你,那个宝物,我绝对要你的男人亲自送到我的手上,这样,也好断了他的念想。”

我瞪着他,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不要冲动,才忍下没有说话。可是,心里,却猛然觉得悲凉。穆塔如果放弃那个宝物,就会要放弃他曾经追求的事物了吧。这对他,会不会也是一个艰难抉择?

可是,即使这样问自己,即使知道如果穆塔放弃那个宝物,他就会放弃曾经想要的世界,我却还是相信,如果穆塔没有遇到什么意外,他一定回来找我,一定会愿意用那个宝物来换回我和孩子。

这么多年过去,我也没有想明白,自己当时的那种自信从何而来。只是,这种自信,从来没有叫我失望。

收回心神,我猛然想到湮明的感冒药还在我的皮包里,于是赶紧去湮明的房间把药品给他。还想着要嘱咐他好好吃药,感冒药这东西,要连续服用三天才会有效。

敲开房门,湮明可能刚洗完澡,身上穿者白色的浴袍,头发上的水渍还没有干燥,有些惊讶地看着我。

湮明把衣服穿得这么诱人,我也不敢多看,赶紧把感冒药递给他。

他接过去,看了看,又抬眼看,见我依然没有离开,问我:“天妩,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情?”

我沉默了一会,终于说:“我想这次回去以后,请一个长假。”

湮明显然没想到我会说这个,好久才问我:“理由。”

我抬头,看着湮明,很认真地说:“我想去一趟墨洛克,那些人想知道密码,我可以当面告诉他们。”

湮明说:“这算公事,不算请假。”

我接着又说:“我还想顺便去找原来的一个故友。”

湮明听了,浑身一颤。

我又连忙解释:“不要太久的,最多一个月,一个月就好。工作我也不会太耽误的,临走之前我肯定把什么都交代好……”

还没有说完工作交接的具体规划,我就被湮明一把拉入房间,身后的门也以最响的声音关上。

我被压在墙上,在自己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时候,嘴唇已经被他附上。这次的吻和原来的温柔的或者热情的吻不一样,有怒气,更夹杂着一丝绝望的缠绵。

这一丝的绝望,让我忘记了反抗,却怎么也控制不了自己的眼泪。

湮明头发上的水滴顺着我的脸滑下,和我的温热的泪水交织着,沾湿了我的衣领。

好久,湮明松开,看着我,手抚过我的脸。

他说:“天妩,我们两个,到底是有缘还是没有缘?

我第一次遇见你,是在欧洲,那时候你叫Tiffany,留着短发,皮肤白如雪,心里面只装着巫子西;第二次遇见你,是在非洲,那时候你叫艾玛丽,头发长长的,皮肤被阳光晒得黝黑,我都快认不出你是,那时候,你爱的只是穆塔;第三次遇见你,是在这里,你叫天妩,却是我的继母。

天妩,我到了世界那么多地方,在能够遇见你的地方都遇见了你。什么时候,你才能,记起我,让我也能在你的心里占一个位置?”

他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头靠在我肩上,好久,又轻轻地:“天妩,你这次来探病,不管你是否是真心,我都很感动,你知不知道?”

我的眼泪一直没有止住。我蓝天妩,何德何能,居然能被这样一个男人记忆了如此之久。

心中,我早已在不断地问自己,记不记得面前的这个人;对这个人,到底是什么一种感觉?

可是千百次了,思绪还是理不清楚。

以前,在遇见他的时候,我心中总是被别人所占据,连一个小小的给他的角落都容不下。

现在,我心中的那个角落空下来了吗?以前的爱恨纠葛,自己能忘得了吗?

湮明对我的感情,我怎么可能不知道?也怎么可能一点也没有动心感动?

可是,很多时候,我总是会不自觉地想:如果,我不是现在,不是以这种尴尬的身份,而是在很多年之前,在自己最好的年华中,遇到这样一个男人,经历一场普通平凡的爱恋,该有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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