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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108.遇见故人

清竹山庄的主人号清竹居士, 是一位足智多谋的世外高人。三年前龟兹国的使者觐见北境皇帝,给朝臣出了三个难题,百官无人能解, 情急之下, 有人向皇帝推荐了清竹居士, 皇帝三顾清竹山庄将清竹居士请出山, 清竹居士果然不负众望, 轻松将那三道难题解了,让龟兹使者心服口服。

金玲儿与白袍小将在沿河一带搜寻无果,扩大了搜寻面积, 当搜到清竹山庄时,却人人都不敢妄动了。

当年皇帝问清竹居士要什么奖赏时, 清竹居士要求给他的清竹山庄绝对的清净, 任何人都不准打扰, 皇帝允了。顾及这一层,白袍小将派人礼貌地将清竹居士请出来, 问他山庄内有没有闯入陌生人,清竹居士说没有,白袍小将也就罢了。

但好巧不巧,扈飞霜还就在这清竹山庄内。清竹山庄的主人,就是当年浮明城的苏辞慕。

当年苏辞慕求扈飞霜放过鱼落雁, 扈飞霜答应了, 但要求苏辞慕允诺, 日后若扈飞霜需要帮忙, 不论是什么事情, 苏辞慕都要帮助扈飞霜。

清竹山庄内,苏辞慕小心翼翼地为扈飞霜把铜钩取下, 扈飞霜疼得冷汗直冒,几乎痛晕过去,苏辞慕才取完。

“你的手筋脚筋全部重伤,琵琶骨的地方怕也不好恢复。一时半会是使不出来武功了。”苏辞慕地对扈飞霜说。

大概是山中时光慢的缘故,苏辞慕变化不大,还是原来那俊雅清秀的模样。

苏辞慕为扈飞霜端来一碗汤药,忧心忡忡地对扈飞霜说:“尊主这次的危机,怕是不好度过。尊主在北境权势过大,皇帝想除去尊主,恐怕已蓄谋已久;正巧武林几大世家对尊主的铁血手腕积怨很深,两方联合起来,杀了尊主一个措手不及。”

“还有呢?”

“尊主落马后,几大武林世家联合公布尊主的二十条罪行,势必让尊主在舆论上不可翻身。如今外界都以妖女来称呼尊主。”

扈飞霜将汤药一饮而尽,对苏辞慕说:“苏辞慕,我要离开北境。”

“有些难,尊主从牢中逃脱后,北境各处关卡严查来往行人,加上尊主如今武功尽失,现在想要离开北境,很难。”

“可是困在这里,反而夜长梦多。当年你答应过我的,无论我要你帮我做什么,你都不能拒绝。”

苏辞慕一双美目转了又转,只好答应道:“好,我这就去布置。”

接下来的整整七天,苏辞慕都不在清竹山庄内。扈飞霜百无聊赖地在山庄内转悠,在一个月夜下,于山庄内某处花园中遇到了鱼落雁。

那花园布置得颇像当年浮明城的花间小筑。花园中心有个精致的小凉亭,鱼落雁就坐在凉亭的美人靠上,她的容貌几乎没有变化,仍然拥有着明媚照人的美貌,只不过失去了当初骄傲的生气,活像一尊没有生命的瓷娃娃,精致、美丽,但也安静得如一淌死水。

鱼落雁就这么死气沉沉地坐在凉亭内,连眼珠子都不转动一下。这是当初她贪用九尾狐的力量而失去了一魂一魄的后果。

扈飞霜瞧了她一会,便转身离开。

我宁愿死了,也不要像她这样活。扈飞霜边走边想。

宁可伤痕累累、艰辛满满地自由活着,也不要做失去自由和自我的笼中鸟。

第八日清晨,苏辞慕穿着斗笠蓑衣从庄外回来了,他身后还跟着一个相貌平平的青年男人。

苏辞慕道:“这位是黑市中身价近千金的易容师,他的妙手能将尊主变为另外一个人。”

扈飞霜问:“你这七日不在山庄,就是为了把他寻来吗?”

“我还装作渔夫,在大河边渡人过对岸。每一次渡人时,都会跟他们讲异兽驳拥有两条命的传说。我跟他们说,传闻上古时期,异兽驳被勇士刺死,但它的魂魄还未消亡,附身到了皇室新生的皇子身上,皇子长大成人,接任皇位,便将当年的勇士找了出来,寻了个缘由将他赐死,为自己报了仇。我的渡客中有一个书生,以说书为生,他听了这个故事,觉得很新奇,为了制造更大的噱头吸引听书人,他结合尊主落水失踪以及尊主曾经能够驾驭驳骨剑之事,添油加醋地将故事重新编造一番,编得神乎玄乎,暗指尊主落水后便如异兽驳一般,另寻躯体附身去了。”

“然后呢?”

“然后这故事传到了圣上耳中,圣上将信将疑,命人严查尊主落水之日出生的婴儿里面是否有异象者,关卡的盘查比之前倒是放松了些。”

易容师将扈飞霜画成了一个老妇人的样子,扈飞霜照照镜子,完全认不出自己的模样,连连称奇。

苏辞慕领着扈飞霜来到山庄后门,那里有一驾马车和一位车夫在等着他们。苏辞慕将两个锦囊送给扈飞霜,并对她说:“这两个锦囊,尊主收好。届时马车一路向南,离开掖州关卡后尊主可打开第一个锦囊;离开掖州穿过郁州,大约月余左右到达郁州边界,尊主再打开第二个锦囊。”

扈飞霜应下,急匆匆地坐上马车离去。

车夫沉默不语地驾着车,扈飞霜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内,忽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非常不真实的感觉。

马车来到掖州出关关卡,车夫将一通关文书递给官兵,官兵本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一看到这文书,态度立即尊敬起来。

“原来是清竹居士的长辈。”

“马车中是清竹居士的远房四舅母,入春时节来到掖州投奔清竹居士,在清竹山庄住了月余,终是觉得不习惯,所以想要回到乡下去居住。”车夫说到这里,又拿出另外一份文书递给守城官兵,“我们家四舅母的户籍在郁州果子乡四尾屯,这是证明文书,您请过目。”

官兵核实了一遍文书,没发现什么问题,又掀起马车的帘子,看到里面坐着的确实是一位老妪,加之这是清竹居士的长辈,官兵不敢多做为难,很快将马车放行。

马车出了掖州后,便往果子乡的方向驶去。到了半路,车夫将马车停下,对扈飞霜说:“我家居士只让我送您到这里,您请下马车吧。”

扈飞霜下了马车,车夫沉默地驾着空马车走了,将扈飞霜一个人留在那里。扈飞霜想起苏辞慕的话,打开第一个锦囊,锦囊中有一张字条,和一条南红珠手串。字条上用清秀小字写道:去花衫道上,等一队盐商,领队人名曰商守,将南红珠手串给他即可。

花衫道是一条商道,离此处不远。扈飞霜很快到了花衫道边,等了半天的时间,终于等到了一对浩浩荡荡的盐商。扈飞霜拦下那队盐商,见到了商守,把南红珠手串给了他。

商守见到手串,立即将扈飞霜带到队中,让扈飞霜换上一身学徒的衣服。扈飞霜换好后,有一个沉默的青年人来到扈飞霜跟前,青年人也穿着学徒的衣服,他一言不发,为扈飞霜擦去原来的老妪妆。扈飞霜虽然面对的是一张陌生的面孔,但她通过对方手上老茧的位置,确认了对方就是之前苏辞慕请来帮她化老妪妆的易容师。

易容师擦去扈飞霜脸上的老妪妆,三两下将扈飞霜化得跟自己当前的容貌一摸一样。通过镜子,就能看到两个像是复刻出来的盐商学徒。

易容师微笑着看着扈飞霜点了点头,像是在看自己的得意作品。他擦去了自己脸上的妆,恢复了自己原本的容貌,潇洒地离开了盐商队伍。

扈飞霜以学徒的身份,跟着商队横穿郁州。

过了大概半月的时间,商队来到郁州一个叫做彦青县的地方。扈飞霜隐隐觉得这个地名非常熟悉,但又一时半会想不起来自己与这里的渊源。

直到她以学徒的身份,跟着商守去拜访一位老朋友时,扈飞霜才想起了当年的往事与故人。

商守的这位老朋友,叫做郑凌,是当地的一位富商,做的是鞋子生意,不夸张地说,郁州每人都至少拥有一双出自郑凌商铺的鞋。

郑凌的脸上有一块丑陋的胎记,但如今的他事业有成、意气风发,即使胎记仍然还在,但人已不会再因此自卑,精神气儿一变,整个人几乎脱胎换骨。

扈飞霜在郑凌家中还见到了陆觅觅。当年那个丧失至亲、经历了非人凌辱的可怜女子,如今已经是两个可爱女孩的母亲,她与郑凌夫妻和睦,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光芒,曾经的黑暗早已经过去,在她身上几乎找不到一丝痕迹。

扈飞霜远远地看着这一对夫妻,没有上前去相认。她有些恍惚,她想,原来已经过去这么久了啊,时间改变了那么多的人和事。

盐商一路横穿郁州,到达郁州边界的红林镇后,扈飞霜离开了商队。

红林镇人烟稀少,与一片遮天蔽日的密林接壤,密林之中有一条幽深幽深的大河穿过,据说在密林的那一头,就是北境之南中原大地。

扈飞霜洗去了脸上的易容,打开苏辞慕给她的第二个锦囊,锦囊中是一张牛皮地图,扈飞霜通过这张地图找到一间破败的小屋,小屋中有一个聋哑老仆,老仆见到拿着牛皮地图的扈飞霜,二话不说塞给她一大袋干粮,带着她来到大河边。河边芦苇群中停着一艘小船,老仆打着手势,扈飞霜大概领会了他的意思——他告诉扈飞霜,带着干粮,坐着小船,顺水而流穿过密林,便可以到达中原地界。

扈飞霜看了一眼不远处黑暗幽密的大森林,又看了一眼碧绿色深不见底的大河,忽然间觉得毛骨悚然,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她有点想逃。

但扈飞霜深知,在任何时候,逃是没有用的。于是她深吸一口气,带着老仆给她的干粮,上了小船,顺水而行。

大河蜿蜿蜒蜒,像一条大蛇,穿过不见天日的密林。扈飞霜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密林中可能遇到的东西。

她有时会胡思乱想,自己会不会死在这片密林之中。但她又想,自己活到今天,几番起落,曾深陷黑暗深渊,也曾登上权力巅峰,便是此时死了,这一生又还有什么可以遗憾的呢?

她想属于自己的时代已经过去了,她是时候圆满地退场,将舞台留给年轻的人了。某一瞬间她想起来那个说着“我想成为跟尊主一样的人”的金玲儿,不由感慨世上的一切都是个轮回啊。

舞台给你们,我走啦。扈飞霜轻松想道。

密林之中,狰狞的树根遍布在水底,树底下堆积着植物和动物的腐尸,密密麻麻的藤蔓缠绕在巨大的树干上,这是一种安静的恐怖。

扈飞霜紧绷着神经穿过了密林,虽未遇到重大的危险,但在那样的空间下,精神折磨足够让人崩溃。

然而刚刚穿过密林,还不等扈飞霜喘口气,迎面就遇上了一个巨大的瀑布。水花四溅、水流湍急,扈飞霜准备不及,小船被卷入瀑布之中,扈飞霜慌张地划动双手,不幸地是,她根本不会水!

大量的河水灌入扈飞霜的口中,扈飞霜被卷入漩涡,两眼一黑,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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