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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142.恨君不是天边月

疑惑挂在脸上无法消散, 凌空看着师傅想说什么,嘴动了几下,终是什么都没说。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暗月的确是冲着易家来的, 但迄今为止, 谁也不知道具体原因。如果真的是娘亲判教, 人不在了就应该过去, 偏偏暗月还象疯狗一样咬住不放。

“这个事情还没有完结。”

凌空沉默着点点头, 他自己已经不敢多想,想多了心就痛。

吱地一声房门打开,逐月手里托着针砭之物快速走了进来, 无忧看着露出一丝欣慰的笑,由着他将银针刺进, 半晌才舒缓过来。

“凌风, 老朽还记得你三岁时候的模样, 那时候给你哥哥碧玉剑给了你玉,你不愿意, 非要那把剑不可。”

逐月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他刚刚认祖归宗,就忙于对付暗月教,家人回避他遭受的苦,父亲也不肯讲从前的事。

“你三岁时候任督二脉师傅他老人家就给你打通了。”

逐月一怔, 眼睛依旧红肿, 携着一丝恒久不散的恍惚。“谢谢伯父!”

三个人没时间闲聊, 澈很快安排人将雪蛤送来, 看着师傅暂无大碍。凌空急忙带着逐月赶往刑部与百里澈会和, 无忧老人看着逐月的背影若有所思,坐在床上盘膝打坐。

听完下面人的报告, 澈没有显出半分的喜悦,只是机械地处理公文。心思飘忽,飞花那种决绝凄厉的眼神不住在眼前摇摆,她眼中的不可置信里夹裹着蔑视、后悔,似乎有无数言语想说却只做了一件事,倾全身之力拔出了那支剑,血淋淋的剑。

林茠看着澈坐在刑部大堂上沉默不语,堂下的刑部官员你看我我看你,面面相觑,却无人敢出声,怕触了眉头。凌霄看看只是淡淡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林茠走上前去拍拍他的肩,低声说道。“澈,人已经不再了!”

百里澈激灵一震,飘在断情崖上的心思被硬生生拉了回来, “本想活捉她,翘开她的嘴,事与愿违。”

“你就嘴硬吧!连我看着都心疼!”说着叹口气,摇着扇子走了下去。

澈嘴里一阵恶苦,突然起身,“凌霄,你来主持。”

撇下众人,大踏步走出大堂,翻身上马而去,无剑抬手要叫,已经来不及,人影消失在了街角处。无剑急忙吩咐侍卫,准备去寻找。

林茠抬手制止了他,“让他自己呆会,回芳苑了!”

无剑一怔,手放了下来,想了一想,到底带了几个侍卫告辞而去。

林茠长长叹了口气,痛惜不已,如果真的拿获了活口,她能不能被赦免,也是个问题。

百里澈一路狂奔着回了王府,门前的侍卫都是一愣,急忙上前见礼,澈不耐烦地摆摆手,独自一人走进了芳苑。

绿树婆娑,杂草丛生,自从封了芳苑,园丁也不敢再进来,很有些破败凄惶,不过一年时光这里依旧物是人非。唯有窗下几竿湟竹在风下摇曳还是娉婷的味道,是她平素最爱盯着看的风景。

百里澈一把推去,手指僵直,门居然没有锁?只一瞬间,便明了,她确确实实来过了,床上还有她躺过的痕迹。她固执地等着他来,只是自己再没有给她机会。曾经近在咫尺,却远隔天涯,人间银河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也许自己大婚的时候已经注定,她只是负手站着,含笑任岁月风刀片片切割,却不言不语。

窗前案上只有一方素帕,洁白如云,伸手拿起,上面淡淡写了几个字:扇子树下。花非花,雾非雾,尘归尘,土归土。

…….她倔强地什么都没说,却什么都说了。

有风吹过,竹叶簌簌轻响。嗤地一声,是谁在讥笑?

眼泪缓缓流下,小昼如年,分分秒秒都是折磨。日影缓缓西斜,一竿落寞竹影印在他的锦袍上,斑斑驳驳,细细碎碎…………数不尽的心事。

无剑远远看了良久,打死不敢过去,到底林茠赶到,这才走进了芳苑。

澈听见了脚步声,这才抬起头;“都招了么?”

“除了那个断腿的女人,都招了。”

澈独自骑马走了不久,逐月就已经沉默着随了哥哥走进刑部,心里恍惚,依旧剜心掏肝的疼,面上不再镇定,拱手给几位堂上大人见了礼,默默站在了一侧。凌空心里并不好受,本是想击伤她的右肩,不想事发突然,出了意外,也自沉默了。

早有差人和影卫将暗月教众一一压了上来,逐月挨个上前辨认,神情渐渐凝重。

“云雾二老几大护法都漏网了,尚有多少高手我不清楚,只有星月价值最大。”逐月皱着眉头,有些犹豫。“虽是粉碎了大部分,应该还有反扑的能力。”

“什么?”凌霄等几个人异口同声,满脸的惊诧。圣上亲自参与的关门打狗计划,居然会有漏网之鱼?

“主审星月,线索在她身上。”

星月被人抬着放到了大堂上,她被飞花一剑削了双腿,成了废人。瞪着一双恶毒的眼睛看着逐月,恨不得生吞了他。

“星月……影子!”

“江少主,别来无恙,你居然没死!”

“招了吧!”

“少主,你死了心吧。”星月双目含血,狞笑不已,不住嘴地诅咒着。“你和小宫主都是教主手里的死棋,如今她死了,你也活不了。”

逐月看着星月狂躁的模样,急忙伸手搭住,急忙骈指点了她的穴,一脸的沮丧。“她中的谜毒,已经疯了!”

……

半晌无人说话,因为无话可说……

经营这么久,布了严密的局,居然如此不堪一击,暗月似乎算好了每一步,不留一丝破绽。

澈听完他们的报告,剑眉紧锁如云,眼神深邃下去。“备车,进宫!”

百里灏负手站在窗前,听着澈的报告若有所思,良久不语。“玉飞花真的死了?”

“是,一剑贯胸。”

“传旨,找到尸首,按嫡王妃的礼仪厚葬。”

澈一惊,抬头看看百里灏,眼里闪过一丝不可思议。

“既然人已经没了,朕还需要跟她计较?”百里灏轻轻拉起澈,两人向后面御花园走去。

内卫急忙跟上,百里灏轻轻一摆手,只有兄弟二人向后面走去。澈看着大哥容颜沉寂,眸子安详,默默垂了头。

“朕以为你那个免死牌是给她留着的,不想给了凌风。”

“陛下!”

“就咱们兄弟俩,叫大哥!”

“大哥!”

“宛若九天仙子临尘,的确风华绝代。”

“是!”

“身在帝王家,总有许多无奈,不能任意妄为,否则一旦朝堂不稳,黎民百姓如何安居乐业?朕的江山还要不要?”

“臣弟明白!”

“今夜尽情一醉,你可以想!但是明日起还要专心对付暗月教,如今边境已经平稳,没有外患,专心攘内。”

“遵旨!”

“朕已经废除了祖上不许嫡亲兄弟参政的规矩,本是同根生,若反复猜忌必生祸端。你和湛儿都要努力习学,为朕之肱骨。”

“是!”

百里灏笑着携了他的手,走向听风阁走去,酒宴早已经齐备。百里灏一句重话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也没有讲,但是温和的语气和尊尊教诲已经让百里澈心服口服。

一个月后,百里澈的嫡王妃产下一子后难产过世,太后易清莲亲自将澈的小世子接进宫中抚养。

澈平素除了朝堂正事外,多数时间除了练武便是在芳苑留宿,许是真的记得早年的事情。早年,早年!世间男女口中吐出早年这词的时候,大多经历了人生的许多悲欢离合,世事沧桑。只是千回百折后,往事已经化作了一团风烟,变得影影绰绰不再分明,就算真的两情相悦过,那种刻骨铭心的伤害也已经难以弥合。曾经在他心上狠狠戳了洞的女子,象一根刺扎在了他心里,他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心意,恨她也不是,恼她也不是,大约还是爱着的吧!只知道这个影子无论如何不会淡忘,却越来越清晰起来。

又一个冬天来临了,外面下着大雪,房内温暖如春。

逐月抱着自己的小女儿,女儿依依呀呀说着只有她自己才懂的话,呆呆观看,似乎想从这粉嫩的小脸中,找出些记忆深刻的东西,“夫君,浅浅长的好像并不象我,倒是醉儿十分象你!”婉儿抱着儿子,温婉的笑着,凑了过来。

逐月呆呆看着,一瞬间的恍惚,“象——飞儿——”那个霓裳紫衣,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师妹就这样突然跳到了眼前。“师兄,我要那个,那个簪子。有流苏的那支——”广袖轻拂,盈盈起舞,“我美吗?师兄!”“你爱了这个宠了那个,只对着我不是打就是骂的…….”“我从不求人,就这一次,你陪着我……..”

多少记忆在这瞬间复苏,疼痛依旧锥心刺骨,伤口没有愈合还在流血。‘我若死了该是无上完满,师兄既不必心有内疚,又可以携娇妻爱子共度一生,真是可喜可贺!’是谁的声音在天空响起,那个狡黠的女子在什么地方轻笑,笑什么呢?是自己的薄情还是她独自的嘲讽?终是自己负了她,完全应了她的话,携娇妻爱子共度一生,只是这段人生里没有她的位置。

“我出去练剑,夫人!”逐月突然将浅浅放到了床上,转身走了出去。

提剑出门,一腔心事化作长剑游走,在院子里挥舞起来。空中洋洋洒洒轻絮飘飞,姿态万千,白衣广袖潇潇洒洒,只除了那个吹萧相和的绝代佳人。黑发飘飘,剑光四射,竟似从画中走出来的仙人一般。

婉儿将孩子交到奶娘的手里,倚着门温柔的看着,心里柔柔的感动着,她很清楚,这个梦中无数次叫着师妹的男子是有故事的,只是他在她的身边,他是孩子的父亲,已经足够了,她不可以奢望太多,这个男人经历了许多的不为人知的苦,他在自己苦苦支撑着。就象自己当年不肯打掉孩子一样:就算他真的不爱她,她也是可以爱着他的,只要他不说,她便什么都不问,难道要去嫉妒一个已经不在的人么,更何况美得令她为之动容的仙子一般的人?她拥有的太多,她真的很幸福!

风兮小筑里凌空在独自饮酒,自从师傅中毒暗自将剩余功力给了自己,他只觉得身上担子越来越重,有无数心事和猜疑不能说出。自那个女子跳进瀑布,他便不能平静,她似乎曾经是想跟自己说些什么的,只是她最终选择了沉默。兵丁三千翻遍了整个大山,却什么都没有发现,除了凌乱的狼的脚印。父亲身上的伤,经自己反复验看,他终于明白,那个伤根本不是那个看似冷酷的女魔头所为,正因为如此,内疚深深禁锢了他的心,那个姑娘到底有一段什么样经历和秘密不能为人知,她不肯说,便无人知。而她死前,居然喊了一声哥哥,那泣血一声昭示了什么?

他不敢想不能想,有时候偏偏又不可遏止地想。

新的一年除夕就要到了,江湖居然平静了半年之久。

一个人想了许久,冲门外召唤一声,一个下人走到了面前。“去,请三少爷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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