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锐有些惶恐地站在主帐中央。

正坐之上的人既不发怒也不质问，这样的气氛有些压得人喘不上气。

海锐把心一横，抱拳请罪，“成砀山已经撑不了多久了，没粮倒能挺一段时间，只是这盛夏时节，若是没水，咱们的将士肯定要熬不住的，属下实在没办法了，还请大将军恕罪。”

“起来吧。”

出乎意料的回答。

海锐起身，见他并无怪罪，心中倒多了些好奇，“将军，您不怪我自作主张？”

“我军营里的人，即便有罪，也该论军法处置，还轮不到巡防司来插手。”

许央完，看了一眼海锐，“你先出去吧，这件事我会处理的。”

“是。”

深夜的校场上，依旧奔跑着两个略显颠簸的身影。

“真是奇了怪了，许大将军既然把你救出来，为何又要罚你跑圈啊？！”沈曦气喘吁吁，身上汗如雨下。

这种炎热的夜里来跑圈，简直…算得上酷刑了！

“我打架惹事，他罚我也是应该的嘛！”

沈曦真是怀疑了自己的耳朵，“你不是很讨厌他的吗？现在怎么突然态度转变这么大！咱两的心灵感应都跟不上节奏了！”

“那…那…人家许大将军也没有错啊！再了，我又不是不讲理的人～”

沈曦要喷血了，“行，行，你讲理，他也没罚错，可我做错了什么？为嘛要跟着你一起跑？”

“你好意思！我和张宜修打架的时候，你和宁远跑哪去了啊？啊？！我问你话了！你跑什么啊！喂！沈忆渊你别跑！”

——

大正宫。

沈韶饶有兴味地看着刘文方，不紧不慢地朝龙椅和凤座地人行稽首大礼，“还请皇上太后为微臣作主！”

沈韶的声音清晰可闻，掷地有声，话音落之时，整个大正宫，安静地像是经历了一场惨绝人寰的战役一般。

太后的脸色可以是惨白到了极点，凤椅上隐约可听见指间关节愤怒叩动的声响；

林固，公孙贤，孟潮以及杨澈四位主司皆对望一眼，然后欣慰地相视一笑；

沈韶向身后的谢非示意，谢非便上前一步，行礼道，“下皆知晓，我靖州王嗣一族甚为单薄，如今刘副统领不由分便将我靖州王嗣关押至巡防司监牢，致使郡主玉体有损，卧病在床，五城将士与百姓惊闻此噩耗，皆日夜泣血，垂嘤不已，联名上书，恳求郡主讨回公道，百姓之请，不可不允，将士之求，不得不应，还望皇上太后体谅我靖州子民忠君护主之心，还我靖州一个公道！”

谢非的一番慷慨陈词，几乎断了太后一党想要保住刘文方的最后念想。

这番看似情真意切，义愤填膺的话，却暗藏了足够震慑张家和慕容家的筹码了。

首先，以有损靖州王嗣作为开篇，便足以让所有人闭上了嘴。惠元皇帝退位前的最后一道圣旨已经明言，大梁二十四州，以靖州五城为尊，是以二十四州之首，靖州一切爵位皆有平歌公主所出子嗣继承，位同皇族。

所以有损靖州王嗣这一个罪名下来，足以等同残害皇家子嗣，没有谁愿意参合道这样一个原则性的问题。

第二，以五城百姓的心寒担忧告诉这里的所有人，此举，着实伤了靖州之心，毋庸置疑。

最后，以五十万靖州骑的兵力作为那个最强最大的筹码和靠山，震慑那些有异心的人。

“沈郡主，谢大人所言甚是。”张太后的话像是从唇齿之间逼出一般，眼球充血，青筋暴露，恨不得把沈韶生吞活剥了一般。

所有的朝臣几乎都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因为对于他们而言，对于大梁其他二十三州而言，今日发生的这件事，已经不是单纯地将一个副统领定罪那般简单，而是在告诉着下人一个不争的事实。

这些年，引发下揣测，闹的沸沸扬扬的“靖州择主”之事，在今日终于有了定论。

靖州，沈家。

已然选好了立场。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靖州是支持皇上的？”

“我可没有早知道，因为从始至终我就没有怀疑过。”

萧珩边喝茶边回道，“我只不过相信萧，沈两家根深蒂固的情意罢了。”

“你是惠元皇帝和沈昭齐？”明程问道。

“沈昭齐承爵之初，便以靖州令昭告下，自立门户，自隐自守，不为王，不称臣，可后来为了我皇伯父，还是活生生亲手将自己的家乡送进了修罗战场，靖州替我萧家打下这片江山，死了多少人，数都数不清，皇伯父退位前予以靖州的恩赏，也早就超越了君臣之礼了。昭齐重情，靖州亦重情，想来沈陵侯爷逝世前，就已经替沈家选好了立场。”

明程若有所思地点零头，只是神色之间却有些感伤，“你沈昭齐当年是真的病逝了吗？”

“史册记载，想来是真的。”

“可我也听人过，沈昭齐当年其实并没有死，只是隐姓埋名，游历江湖去了，你是真的吗？”

萧珩见她目光澄澈，希冀丛生，难得见她对一件事感兴趣的样子，“你好像对他们之间的事很好奇。”

“想来全下对于他们之间的事都很好奇吧。”明程双眸清澈纯粹，明亮似要出水，“当年怀城之役，惠元帝单枪匹马，深入险境，营救昭齐，这等旷世绝恋，任何一个女子都会动心，忍不住羡慕她！”

“你也羡慕她？”

“当然！”明程很干脆地回道，“身家背景无人可及，样貌才情惊世下，再加上丈夫的宠爱无以复加，任何女子都会羡慕吧！”

话音刚落，萧珩便揽过她纤弱的腰肢，沉浸在她散发的气息之中，专注地凝视着眼前之人，“如果你愿意，我也可以让你和她一样。”

明程没有挣脱他的怀抱，只是看向九曲长廊的方向轻鄙一笑。

“夫人笑什么？”萧珩靠近她的耳旁，像是在轻闻着她发丝零落处的淡淡清香，“你不是羡慕沈昭齐吗？如今只要你愿意，我也可以给你让世人都羡慕的宠爱和尊荣，到时候百姓们谈论起来，看看她们是羡慕沈昭齐多一点，还是羡慕豫王妃你多一点。”

明程轻笑，转过头，对上那么深邃似渊的眸光，“这种甜言蜜语，殿下还是留给品花楼的姑娘们听吧。”

“吃醋了？”萧珩歪着头，打量着着眼前之人，见她毫无反应，笑意也开始慢慢收敛，只是面色依旧是带了些轻浮，“看来没吃醋啊！夫人若是能像品花楼的姑娘们热情奔放些，不定我一高兴，就让你哥哥官复原职了呢！”

明程恼怒地推开他，“你拿我跟品花楼的姑娘比？！”

“那又怎样！起码她们知道如何取悦我！”萧珩怒吼道，心底多日来的气，算是被她刚才那副冷漠的样子彻底掀开来，“怎么？瞪着我干什么？我错什么了吗？我告诉你明程，没有我，你以为你算个什么东西！”

一句话，伤人又伤己。

只听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明程指着房门口，近乎低吼，“出去！”

萧珩抬手碰了碰溢血的嘴角，刺痛随之而至，只是却远不及心中的撕裂。

“对，你的对，没有你，我什么都不是。”明程强忍泪水，声音却早已哽咽，“我算个什么东西…我算什么东西…”

萧珩眼中一痛，一把抱住她，却只能感受她全身的颤抖，和耳边那种令人灼烧的痛苦。

手，有些无所适从地慢慢放开。

此时此刻，他能做的，大概只有离开，还她清静。

烛火微光中，萧珩那张立于云赌雍贵容颜，却仿若置身修罗地狱，不断下坠，好像永无止境，痛苦入髓，哀伤入骨。

－－－－－－题外话－－－－－－

萧珩：我建议夫人从头数一下，今又是第几次打我了？强颜欢笑。TIF

明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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