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卿还在一个怔愣的状态，等到从少年的话中反应过来，打算问些什么的时候，才看到对面坐着的人已经陷入了一个半昏半醒的状态。

她被吓了一跳，以为他的身体又出了问题，毕竟当初换丹的伤还没有完全治愈。

不敢碰他，不敢喊他，只能坐在一边安静地等。

这种时候她总是觉得十分无力，又重新想起这一年以来的漫长等待。

怎么也没想到，待到他睁眼的时候，壳子里已经换了一个人。

苗卿第一时间认出他是君柏。

但她很难再用之前冷漠的心理去对待少年了，所以看到君柏出现，她的第一反应不是惊喜，而是担忧。

忍不住问：“那个少年……去哪儿了？”

少年之前那句“你希望我消失吗？这样他就能出现了”实在是有些吓到她。

她真的怕少年自己做出些什么极端的事情来。

君柏听到她这样问，细细过了一遍脑中属于少年的那部分记忆和情感，觉得心理有些异动。

他指了指自己的心脏，笑道：“我在这里。”

我在这里。

我？

苗卿一愣，她认错人了？不会，虽然少年这些天愈发像君柏了，但她也绝不会认错。

君柏看她发怔，便站起身走近她，抬手揽住了她的肩膀，把她按到了自己怀里。

声音里有达成愿望的餍足，“是我。我是君柏，也是他。”

苗卿听懂了。

她之前就有想过，如果这两个人的记忆可以互通，那他们就完全会是一个人。不是像看电影一样的浏览另一个人的记忆，而是融合。记忆、情感、心理……各种层面的互通。

现在看来，应该是成功了吧？

这是君柏第一次主动地向苗卿伸出手。

他曾经不敢去触碰，不敢生出一分一毫的逾距思想，他以为自己只能远远地看着、护着、守着。怎能想到，未来会有这么一天，他可以轻轻扯住神坛上的她，将神明揽在自己怀里。

越是圣洁越是不敢触碰的人，就越是容易引起低劣不堪的想法。

他哪里敢承认他曾无数次在幻想里把苗卿扯入他的深渊，将她囚禁在自己的世界里。

这样的想法越是抑制就越是像入侵物种一般在他心头疯狂生长。

难以克制。

痛苦难耐。

无法忍受。

他一边痛恨着这样卑劣的自己，一边又忍不住想紧紧扯住苗卿的裙摆，让她动弹不得。

所以现实世界里他只能尽量不出现在她面前。

但现在，在这样真实的梦里，他的愿望得到了满足。

少年把他看的太清楚了，不愧确实是他自己。

他把苗卿揽在怀里，一遍遍抚摸她的头发和背，无关情欲。

他知道该如何破解苗卿的梦了。

就在他融合了少年的情感，心中生出无限爱意的那一刻，才突然意识到，苗卿不想醒来，不愿意回到现实，是因为那个世界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

既然如此。

就让他成为苗卿的无法割舍。

现在这样还不够。

他会陪苗卿走完之后的每一个世界，让她完完全全地放不下他。

他也在渴望苗卿的爱了。

还不够。

这样还不够。

*

本以为这个世界接下来可以顺利完成，但君柏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个问题。

苗卿不相信他爱她。

或许是上个世界给她留下了太大的阴影，所以她怎么也不愿意去相信。

君柏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

他带着苗卿坐在湖边，试图跟她谈论这个话题，但她却如临大敌。

“你怎么突然又提起这个啊？我知道你不喜欢我。”

苗卿的声音里有一点点掩盖不掉的失落，她继续说：

“但是你也不能让我停止我对你的感情吧。停不下来的。如果我哪里表现的太明显，让你感到压力了，那我就努力收敛一下。”

君柏要被气笑了。

这还能收敛的？

他开口反驳，“我”

话音还没落就被苗卿抢了去，“你不会要说你对我也有那么一点点喜欢吧？不要为了我而勉强你自己啊。你对我已经很好了，没必要做到这种地步。”

苗卿几乎是不让他开口说话。

她哪里敢给君柏留讲话的时间啊。

明明之前相处得好好的，她还想着细水长流可以对君柏温水煮青蛙呢，但他怎么突然就提了这个话题。

她太怕了。

怕他不喜欢这样，然后明确地表达出厌恶反感。

那她就真的要失去勇气了。

君柏说过之后的世界里他还会在，而自己要找的人也还是他。在这种情况下，她已经筹备好了用时间来打动他。

而且刚刚因为少年的话，她也确认了面前的人就是现实中那个带她走出心理阴影的君柏，所以，他不喜欢她这很正常。

他在现实中就已经是那么耀眼的一个人了，面对他人的非议和打击可以做到不为所动、坚持自我，这样的人确实优秀又发光。

第132章 走进光里（75）

高中毕业后她就没有再听到过君柏的消息了，但一整个暑假，他的名字都挂在学校门口的光荣榜上。

君柏实在很厉害。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也会来到这样的快穿世界，但这就是上天给她的机会啊。

这不就是缘分？

君柏知道苗卿是误会了什么，直到这时候才再次回忆起上个世界他给苗卿留下了多大的心里阴影。

他听了苗卿连续的几句解释，面色白了白。

这个世界可能也要失败了。

这都怪他第一个世界没想清楚。

但是不急，后面的世界还有机会。整个梦都是受苗卿操控的，只要她愿意醒，那就会有很多方法。

君柏抓住了关键。

任务还是其次，要苗卿自己愿意回到现实世界那才是关键。届时不管是系统设定的规则还是什么奇奇怪怪的任务都可以当做不存在。

苗卿就是这些所谓快穿世界的神明，尽管她自己并不知道。

为什么不能直接对苗卿说明真相？

君柏太了解她了。她既然愿意把自己困在梦境里，那就轻易不会想离开。虽然苗卿表面看上去温和无害，但其实是个很固执的人，不然也不能为童年时他人的过错而伤神。

要怎么说明真相？

说“你是自己在骗自己，这些世界都是假的，只不过是你的梦而已。所以你现在快点打碎梦境，回到现实去吧。”

这样不行。

人是很复杂的，表层的自己可以装作接受一些事情，但内心深处可能还会抗拒。而只要苗卿心底有一丝抗拒，那她就会为这个事实而迷茫，然后陷入更深的昏睡中去。

他必须要让苗卿自愿，自己产生“我必须醒来”这种想法。

所以他要成为她的牵挂。

还有时间。

*

苗卿和君柏在山中度过了还算平静的一段日子。日常也就是做饭、修炼。

早晨和傍晚坐在树顶看日出日落，夜间留在溪边听水流声。

偶尔易容到山下的小镇去逛逛，顺便给村里的老医师带去点柴火和粮食。

经常能遇到凡人上山砍柴打猎，为了避免被人发现，君柏在屋子周围设了禁制。只有他们两个能看到外面，外面的人看不到他们。

有小孩儿调皮跑到山上玩，迷路之后哇哇大哭。苗卿就叹口气然后化身成温驯的小动物，引他回家。

也有失手的猎户被猛兽咬伤，靠在树旁等死。苗卿就催着君柏变成老爷爷去救他。

……

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多了，时间一长，凡人间就有了不一样的声音。

有人说这座山孕育出了山灵。

有人说有神仙在山上住。

也有人说是天上的凤凰被贬下界，落在这座山里养伤。

乱七八糟的说法一大堆，一传十、十传百，最后还引来了这个国家的皇帝。

普普通通的山就这样稀里糊涂变成了神山。

只有老医师看着自家院子里不时出现的木柴沉吟，他好像能猜到是什么人住在了这里。

*

“我们就一直呆着这里了吗？”苗卿无所事事地趴在床上拿了本游记翻看着。

君柏正在擦拭他的剑。

以前从没接触过剑这种东西，但来这个世界久了，也不可抑制地有点喜爱这种泛着锋利光芒的武器。

冷兵器是男人的浪漫。

这话绝对正确。

听到苗卿发问，君柏擦剑的手一顿，抬头看她，“卿卿想去哪里？”

苗卿听到这个称呼就一阵牙酸，书也不看了，翻了个身，侧躺在床上，撑着脑袋向他抗议，“别叫我卿卿了，太奇怪了。”

以前给学生们讲林觉民的《与妻书》时，解释过这个词语。

当时她是怎么说的？

她站在讲台上把那封信从头到尾翻译了一遍，第一句就念到了“卿卿”两字。她对学生们讲道：“卿卿，是旧时夫妻间的爱称，多用于丈夫称呼妻子”

所以君柏叫她卿卿，她怎么听怎么别扭。

还会莫名联想到当初被车撞了之后听到的那一声绝望凄凉的呼唤。

君柏笑了下，认真思考之后又重新问了一遍，“那，卿想去哪里？”

苗卿沉默了。

难道是她名字的问题吗？怎么喊都有点奇奇怪怪的。

其实也并没有那么在意，归根结底也不过是个称呼罢了。可以很随意。

苗卿没再纠正他的用词，“不是想去哪里的问题。而是，在这个世界剩下的日子里，我们都会在这座山里吗？你没有什么要做的事情吗？”

她其实挺喜欢这样的。

悠闲自得，就像是古文中那些隐居人士。

修士比凡人还要更加方便。不用担心吃穿，可以更随心所欲地生活。

但她担心君柏也有要做的任务，然后为了迁就她，却留在了这里。

她的任务是不可能完成了，下个世界，下下个世界，下下下个世界都不可能完成了。她永远都不会想让君柏死掉。

系统的惩罚也是有漏洞的，在修真界，修士的寿命可以是千年，那她的任务时间就无限。这不像是一个成熟的快穿机制。一定有什么她忽略了的东西。

君柏听懂了。

在苗卿的认知里，他应该也是死后来到这里的，所以身上也带着一个类似的系统，会有强制要完成的任务。

但他没有。

他也有一点会想要和苗卿永远呆在这里，但是不行。

他必须清醒，不能被梦境蛊惑，和苗卿一起沉睡。他得记着初心。

这个世界也是时候结束了。

*

乔朗带人攻上这里的时候，苗卿完全是一个茫然的状态。

他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从哪儿泄露了消息？

她看了看外面黑压压的人群，竭力把慌张压下去，扭头看了看君柏。

君柏的话却让她更慌了。

君柏说：“回想一下剧本的剧情。”

苗卿脑子的运转突然停滞。

她的记忆力很好，经君柏这么一提，她就很快想起了在片场的演戏片段。

男主带领鬼族势力和一大批反派的仇人攻上反派的山头。

是有这么个剧情。

已经在快结局的时候了。

邪不压正，反派死了。

这是个很关键的剧情点。

所以……苗卿的血管震了震。所以，这是不可违抗的吗？原剧情里是女主在背后捅了反派一刀，致他于死地。

符合剧情发展，也符合系统交给她的任务。

不行，一定有解决办法。一定有什么能让君柏活下来的办法才对。

但他刚刚的话是什么意思？他早就知道这个剧情点吗？这段日子里他已经在准备好迎接自己的死亡了？

很久很久没有出现的系统突然出声：【请宿主努力完成任务】

苗卿紧绷的心就泄了气。

她不知道君柏是怎么想的，但他好像并不抗拒这样的结局。

“我要按剧情走吗？”苗卿问。

君柏声音很冷静，也带着令人安心的温度，他说：“不要紧张。”

苗卿被他温柔的话语安抚过来，召回自己的理智开始思考。

君柏在这个世界是一个反派角色。不管怎么说，他的剑确实沾了血，手下有无数条人命。苗卿偏心，可不是没有道德底线。

若生命无法重来，那她或许会在两者中挣扎，然后违背本心选择站到君柏那里。但她明明知道他们两个的生命都可以在下一个世界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