赶到医院，直奔重症监护室。严元在电梯口接到她，一起去消洗室，穿隔离衣，全身消毒。护士再次交代了注意事项，主要是不能刺激病人，不要过多说话，探视时间最好不要超过十分钟。

在一左一右两名护士的监护下，严小盐和严元走到了张玲玲的病榻旁，不允许走得过近，隔了大概半米的距离。张玲玲十分憔悴，很疲惫的样子，眼睑低垂，微微睁开了一条缝。看到严小盐之后，一下子眼睛睁大了不少，眼神里闪烁着别样的光彩。

“妈。”严小盐亲热地喊道，脸上带着笑，进来前，她和严元商量过，一定要开心，要表现得足够乐观，不能有一丝丝的悲情，“你看我是不是长胖啦？”说着把脸凑近了一些。

张玲玲努力地点点头，竭尽全力挤出一个微笑。

严元不失时机地说：“小盐的朋友从华西请的专家过来给你做的手术，很成功，专家说了，康复后跟没事儿一样。”

张玲玲望着严小盐，眼神中有欣慰，又有征询，似乎想问是哪位朋友帮的忙。

严小盐当然不能说何晓峰的事情，只是问她妈：“伤口痛不痛？”她不知道开颅术是怎么回事，心想一定很痛。

张玲玲轻轻地摇摇头，嘴角动了一下，看起来是想说什么。

严小盐赶紧制止她，说：“别说话，过两天，我们慢慢说。”

张玲玲用力眨了两下眼睛，有些泪花沾在睫毛上。

严小盐见她情绪出现波动，想调节一下氛围，当轻松地说：“我早上去米粉店吃米粉了，你知道吗？那对老夫妻的傻儿子都找到儿媳妇了，现在那家店是他们的儿媳妇在管。”她脑子里一下子想到这件事，脱口而出，很喜悦的样子。

张玲玲会心一笑，看起来是知道这个事情，也为老夫妻感到高兴。

严元插嘴问道：“肚子饿不饿？要不要送点吃的进来？”明知故问嘛，重症监护室怎么能送吃的。

护士可能对严元故意说无知的话感到不耐烦，提醒他们说：“病人身体很虚弱，让她多休息。走吧。”他们无奈，只能跟着护士出来。

一出来，严小盐忍不住在门口盘旋一阵，尽管什么都看不到，心里总是不舍的。过了一阵，严元说：“走，去吃饭。”这时候，严小盐才反应过来，差不多是吃晚饭的时间了。

在医院附近随意找了家小饭馆，一坐下，严元点了两个菜，拿了个小瓶白酒拧开，一边往杯子里倒酒一边说：“今天看了你妈的状态，我算是放心了，绝对没问题。”

严小盐感觉他过于乐观了，带着告诫的口吻说：“爸，专家都说了，康复护理很重要，不要掉以轻心。”

严元咂了口白酒，说：“没问题，绝对没问题。”又一拍脑门，说：“哎呀，你最爱吃的水煮肉片，我忘了点啦，老板，来一份水煮肉片。”

严小盐很开心，嘟着嘴，说：“我正准备自己去点呢。”

这时，凉拌耳片上了，严元夹了一片猪耳朵，塞进嘴里，问：“这次，帮你妈请专家的，是不是那个何晓峰？”

严小盐只觉耳朵里一片轰鸣声，怎么又说到何晓峰，她不知该怎么说，只略带抱怨喊了一声：“爸……”

严元很理解的样子，手掌下压，说：“哎呀，我知道，我知道。”咂了一口白酒，问：“昨天跟在专家后面那个小伙子是不是就是何晓峰？我当时看到了，又不好问你。”

严小盐心里一惊，用迷茫的眼神看着她爸，问：“你说的哪个？”她当然知道严元说的是哪个，故意装傻问的。昨天的情形那么紧急，来了那么多人，谁知道呢，严元居然在一群乱糟糟的人群中辨认出了何晓峰。

青椒肉丝上了，番茄煎蛋汤上了，严元催了一下，很快，水煮肉片也上了，父女两人，几个家常菜，家常又温暖。严元几口白酒下肚，情绪渐渐高了起来，说：“这次你妈住院，对我触动很大。你爸妈都是老实人，普普通通的职工，老老实实上班，老老实实拿工资……听到那些宏大的东西，什么大生意啊，什么高层啊，我们是本能的排斥。也不能说排斥，总感觉那些东西太虚无缥缈，不踏实，跟我们的生活没什么关系，我们不该去沾。”

严小盐大概猜到她爸要说什么了，一边搅合着水煮肉片上的那层辣椒面，一边说：“晚上我在医院守我妈，你少喝点，早点回去休息。”

严元已经完全进入自己的状态，哪里会管严小盐说什么，只顾跟着自己的思路说：“你妈的CT报告一出来，华西的专家一过来，我就明白了，真的，一下子就明白了。”说着，又咂了一口白酒。

严小盐吃了一根水煮肉片里的蒜苗，嘟哝道：“什么又明白了？”

“何晓峰人不错。”严元端着酒杯，眼睛一瞪，说：“你看看，你妈一出事，人家什么都不问，马上把华西的专家请过来，哎……咱们一家，真的，得好好感谢人家。”

“等妈痊愈了再说吧。”严小盐舀了一点煎蛋汤，满不在乎的样子，说：“现在说什么感谢，太早了。”

严元一肚子话想说，但是，在半年未见面的女儿面前，又不能一下子倾倒出来，他只能含混地说：“好吧，好吧，反正我想通了，我什么都想透了。”

严小盐正想说话，放在桌子手机亮了，有消息进来，她心想肯定是何晓峰到香港落地了，给她发的消息，马上拿起手机查看。出乎她的意料，竟然不是何晓峰，是吴芳。

“跟花牛的协调会刚刚结束，达成高度共识，活动明天正式启动。”吴芳的短信很简短，情况说清楚了。她想了一下，感觉询问太多不好，只回了一个字“好”。

放下手机，只见严元笑眯眯地望着她，问：“是何晓峰吗？”

严小盐一下子哽住了，她忽然觉得面前的父亲怎么会如此陌生，那个愤世嫉俗、向来以嘲笑权贵为荣的严元到哪里去了，她冷淡地回到：“不是。”

严元意识到女儿的不满情绪，正色说：“你吃完饭赶紧回家休息，我在医院守你妈。”

“我睡了一天了，哪里睡得着。”严小盐笑着说，“你吃完赶紧回去休息，我在医院陪我妈。你可要知道，以后的康复恢复期很长的，任务艰巨，你是主力。”

严元想了想，说：“好吧，我一会去医院看看再回去。”

“别去了，早点回去。”严小盐果断制止他，说：“重症监护室又进不去，等你明天过来，咱们再进去探视。”严元点点头，同意了。

严小盐说话的间隙随时都在看手机，她无比期盼手机屏幕能亮起来，她期待何晓峰的电话，期待他从香港传来的消息。可是，直到她爸喝完酒，手机屏幕一直黑漆漆的，没有响一下，没有亮一次。

她心里有强烈的期待，等回病房独处时，更方便跟何晓峰联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