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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第113章 清雅

琴棋书画,多么清雅,多么美妙啊!

我感叹一句,“你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凝视我,他忽然莞尔,转了话锋,“你有印章么,我想留个上下款。”

“没有。”眸光陡然黯淡,方想起身无一物,所有一切都留在江宁玄氏了……

见我闷闷不乐,他递过紫毫,指了指上款,柔声道,“那就写上你的名字。”

“不用了,我的字太……会破坏整卷画作……”

“没事的,相信我!”不由分说将我推到案前,白皙修长的手指覆上我的手背,稳稳扶住,“先练习一下。”

话音未落,握住我的纤手,在他左手掌心徐徐写下两个字――苹。

小奕子微微一笑,笑意宛若和煦的暖阳,“你的字很不错啊!”

“给!”我从袖中抽出丝帕,递给他,“擦了。”

“不用!”他扬眉浅笑,迎上我的目光,“这样……我才可以将你捧在掌心……”

将你捧在掌心……

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不想知道,也不愿知道!

颤颤退后两步,眸光渐冷,不留一丝情面,抛下逐客令,“不早了,你请回!”

灼人的目光迫住我,小奕子面露憾色,“对不起,我不是有意……”

没等他说完,我已拂袖回到内室,影竹见状,端来药盏,“药熬好了,您趁热先喝。”

浓重的药味扑鼻而来,一时胸口憋闷,觉得难以呼吸,“能不能不喝?”

小丫头无奈摇头,“恐怕不行,干爷爷说您的身子孱弱,要以汤药保胎。”

持着药匙舀了一勺,送往嘴边,勉强咽下,或许是喝得太猛,一阵强嗽之后,吐得一塌糊涂。

小奕子迟疑片刻之后,掀帘而入,见我斜倚床头,满面惨色,惊愕道,“你……病了!”

冷冷一句,掷地有声,“我的事,不劳烦你操心!”

“不!”下一刻,金绣的淡黄丝帕已拭上我的唇角,他低垂明眸,柔柔轻笑,“怎能对你不闻不问!”

毫不领情地推开他的手,不再看他一眼,唤道,“影竹,嘴里好苦,拿些梅子给我。”

“这……”丫头顿了顿,“似乎没有了,我马上就去买!”

摆了摆手,轻叹道,“没有就算了,忍忍就好!”

正说话间,小奕子从袖中掏出一只小巧的镶金琉璃盒,打开盒盖,只见里面盛满青梅陈皮等生津化痰之物,“如若不嫌弃,吃我的!”

我淡淡转头,冷言冰语,“不用了!”

他含笑睨视,“怎么,还是不肯原谅我,只是一颗梅子都不愿接受!”

不等再吭声,影竹随意从盒中取了一颗,喂入我口中,“您就别在坚持了,省得待会又吐了!”

“留着慢慢吃,请你多保重!”他旋紧盒盖,不动声色地塞入我手中,转身疾步离去。

瞧着手中的盒子,我疾声唤住他,指着盒盖上的珐琅彩绘,问道,“这是什么?”

他蓦地回首,清亮的明眸直直相望,莞尔笑道,“那是西洋彩画,脊背有羽翅的美丽女子被西洋人称为安琪……”

恍恍惚惚听闻小奕子的话语,垂目看向盒盖上的西洋彩绘,喃喃私语,“原来这就是安琪!”

他不曾关注我的表情,似乎在自说自听,“安琪就是西洋人心中的仙女,美丽温柔,聪慧善良。”

我已痴傻,絮絮叨叨复述,“安琪,明祺,美丽温柔,聪慧善良,原来她一直是他的安琪,他早已下了定义!”

噩梦,一切都是噩梦……

梦醒时分,残忍而伤感!

一声悲泣低低响起,泪水莹然,模糊了视线,我看不清,“她是他的安琪,她是他的仙女,我又是他的什么――只是他的下堂妻么!”

小奕子不知所措地望住我,猛地跪下身子,颤巍巍伸手探上颊间的泪水,“苹,你怎么了?”

攥紧拳头,咬住牙关,身子抖得厉害,心口撕裂般疼痛,“不能放过他们,绝不能……”

见我怒得失去常态,影竹压低声音劝慰道,“您有孕在身,切忌动气,善恶到头终有报,老天爷一定会收拾那对狗男女!”

影竹的声音虽不大,但足以让身畔的小奕子听得一清二楚,他惊问道,“你说什么,她有孩子了……”

我竭力喝道,“够了!”

小丫头哀哀望向我,不敢再吭一声。

心中的痛楚已被他知晓,我有些恼怒,眸光森寒,逐字逐句从牙缝间迸出,“是,我腹中孕育着一个可怜的小生命,如若你不出手相救,任我从高梯上跌落,或许他也就不存在了……”

“难道……”他怔了怔,冷眸一瞥,“你是故意为之,意图舍去腹中孩儿!”

深深陷入矛盾之中,凄然而笑,笑而不语,区区几面之缘,寥寥数语之意,已然知晓他的心,可惜我不愿再次被情丝束缚困扰――‘下堂妻’三字如无边无垠的巨大黑幕,将我严严实实罩住,这个称谓怕是一辈子都甩不掉了……

“你还是郑苹么?”眸光黯淡,渐渐冰冷,小奕子惊声一句,“原以为你是我的安琪……”

阖上纤长的眼睫,我浅笑出声,“你的安琪,我怕是担当不起,郑苹原本就是无情无义,没心没肺之人!”

霜清露浓,入夜有些寒凉。

七日七夜,紧赶慢赶,一幅彩绣释迦布施图终于完工,我长吁一口气,再无牵挂了。

长时间久坐绣架前,手脚阵阵酸痛发麻,吩咐影竹烧了热水,预备沐浴更衣,只听木门一响,传来轻轻足步声……

不用回头,我已知来者何人,冷言冷语,“有事?”

语声淡淡,不辨喜怒,只听小奕子幽幽说道,“明日回京,与我同去么!”

下定决心与他彻底划清界线,我不动声色,“你回京,与我何干?”

“忠王九千岁大胜西蒙的瓦剌部,即日班师回朝,你不去……”

回首瞥他,莞尔一笑,“苹愚钝,不懂国家大事,不明白忠王凯旋与我有何关联。”

“装,接着装下去!”他语声淡漠,一双明眸隐着千丝万缕的哀愁,“我要冷眼瞧着,看你能装到几时,别告诉我――忠王与你没有一丝一毫的瓜葛!”

面露冷寂之色,“这倒是奇了,完全不懂你在说什么,苹一介布衣,怎会认识至高无上的王爷!”

“好,现在先不勉强你!”小奕子将手中的包袱随意掷在案上,似笑非笑,“待我回京向他禀明一切,告知你的栖身之所……”

不等说完,愕然惊问,“你认识他?”

“何为认识?何为不认识?”眸光微变,他笑了,笑语中分明透着几许暖意,“腹中有了他的骨肉还算作不认识,那我与他素未谋面也就算作认识了!”

他居然知晓了一切,定是影竹那可恶的丫头说漏了嘴,我抬眸相望,决然而笑,“你的好意心领了,郑苹是被人休弃的下堂妻,没有脸面再见任何人,这静安寺便是最好的归宿!”

四目凝对,死一般宁谧。

忽而,他轻笑出声,随即转过身子,“随你怎么说,随你怎么想,我认识的郑苹绝不会服输……明日辰时,我会预备车驾在山门等你,只等半个时辰,相信你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水……热水来了!”影竹一手拎着裙裾,一手提着水桶,匆忙进屋。

小奕子迎面撞上她,微微点头,若有似无地道了句,“那包袱里有换洗的衣裳,替我说服她……”

目送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缓缓起身,来到浴桶边,喟然一笑,“丫头,收了他多少好处?”

“这……”影竹手一抖,将桶中的热水淋得满地都是,“苹姐,这是天大的冤枉,我怎会做那般不堪之事!”

放了垂帘,除去青灰布衣,扶住她的手,小心翼翼跨入浴桶,浸没热水之中,全身顿觉舒畅了许多。

望着苍白的指尖,我漫不经心道,“小奕子为何会知晓忠王之事?”

影竹似乎没有听清,乐呵呵的答非所问道,“他……他是好人!”

此语入耳,我愣了愣,只见丫头面露欣喜之色,仿佛食过甜蜜的饴糖,“他待人很温柔,说话轻声细语,总会悄悄向我打听您的喜好。”

从未见她如此模样,我诧异相望,细细端详――居然忘了,她不再是我身后唯唯诺诺的婢女丫鬟,她也是豆蔻年华的懵懂少女,拥有跃动的春心,追求幸福的权利。

“你该不会……”话说一半,不知该如何继续。

脸颊染上红晕,影竹一面为我轻柔地搓洗着脊背,一面含笑嗔道,“瞧您说的,他不是小太监么!”

我莞尔一笑,幽幽轻语,“恕我直言,他绝非等闲之辈,或许是……”

不等我说完,小丫头怯生生地问一句,“您会同小奕子一起进京的,对么?”

眼波潋滟生辉,我巧笑嫣然,“何以见得?”

她指了指我悬在胸口的翔龙玉珏,“其实您心里还是惦记那位王爷的,只是……不然您不会将他的玉珏贴身佩戴。”

永琰……

颤颤的指尖拂去玉珏上的水汽,盯着隆起的腹部,恍惚出神,默然自问――我还想着他?掐指算一算,腹中的小生命还有几个月就会出世,难道真的忍心让他成为没有父亲的孩子么?

是走,是留,真的好矛盾……

一夜,辗转无眠。

翌日清晨,我带着影竹准时出现在静心寺的山门前。

还是选择了走,未来如何,看不清,也摸不透――仅是为了腹中的孩子,哪怕堕入无望的十八层地狱,我也心甘情愿接受……

“我知道你会来!”

声音低微,带着蛊惑人心的柔,“我知道你会保护我!”

“苹,走!”朝我伸出手,他迟疑了片刻,指尖滑过手背落在衣袖上,死死攥住。

终究还是没有勇气牵过我的手,不知是该庆幸,还是该难过……

失神凝望,满心烦杂,小奕子幽幽一句,“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只能前进,不能退缩,更不能逃避!”

寥寥几字,他替我道出心意,我漠然而笑,“明白了,谢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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