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致手一哆嗦就把游戏退出了，和李容安的语音也断了，剩下她自己一个人脸红心跳。

还有一个多小时就是农历新年了，禁放爆竹烟花的城市里一片宁静，偶尔能听到外头有孩子玩闹丢摔炮，啪啪的动静在居民楼间回响。

没多一会邱文博的电话就打来了。

“怎么敢对别人说，对着我说还害羞了？”他用低低的声音打趣她。

刘致心中无奈，小小声道：“……这就跟男人互相吹牛一样，有谁会当着老婆的面吹呀。”

“……”邱文博不由一噎，“敢情我们俩对对方性别的认知有不小的差异。”

“打比方啦！”刘致想赶紧跳过这个话题，“那啥，你今晚不是在亲戚过年？怎么还有空给我打电话？”

邱文博：“本来是在打牌的，我看到李容安的电话就出来抽根烟了，结果没想到碰上某人表白，就找了个房间呆会。”

“……”

这个人怎么就不放过那一茬呢，她决定转守为攻，抛出更强势的问题——

——“我听说，你大爷是个少将？”

……乍听上去有点骂人的感觉。

其实章筱荃刚和她说的时候，她就觉得那里头大部分的信息是贴近事实的，毕竟她那时候在写《原上草》的时候，对军衔和各种职务一头雾水时，都是邱文博给她讲解和指正的，最后她以本国为主、参考别国的一些特点，大体地定下了《原上草》里的军事制度。这样一来，虽然《原上草》的世界和制度都是虚构和架空的，但有现实依据也会让小说更具体系。

“是啊，那你肯定也知道我爷爷以前是地方军区的首长吧？”邱文博接着说，“刚好我在大爷家的书房，带你参观一下？附讲解的那种。”

“呃，这样好吗？应该没什么机密文件吧？”

邱文博表示没关系：“他也不是经常有空回家办公的人。书房干净整洁得很。”

然后两人又开视频了。

邱文博脸色泛红，平时不怎么饮酒的人想必在大年夜是逃不开被人灌几杯的，他朝着手机里的刘致一笑，将手机画面切换到后置镜头。

书房空间开阔方正，房门对去的三面墙，除了窗户以外的地方都是顶着天花板高的书柜，窗下放着一个三座的沙发，靠里放着一张宽大的实木书桌，墙角还有一座引人注目的半人高地球仪，似是铜制的。

邱文博打开一个柜子，开始跟她介绍。

“这个高个的就是我爷爷，这是那时候和领导人一起拍的……”

邱文博数着各个柜子里照片上的人，不仅简单介绍，还会说上一两件他们的大事和趣事。

“……我爷爷一共三个儿子，我父亲是最小的那个，不过是照片里最高的那一个。”邱文博指着一张合照，邱首长四平八稳地坐在一张沙发上，边上站着他的三个儿子，跟其他很多照片一样，都穿着军装。

刘致透过手机，眯起眼打量了着那张照片：“唔……看来你和你妈妈比较像。”

虽然是张正装的照片，但上边四人的笑容都挺不错，而邱父的脸上没有酒窝，只有鼻子和轮廓是相似的。

“嗯，的确是，但这个房间没有我母亲的照片。”邱文博说着，尽管没有母亲的照片，他还是介绍起来，“我母亲以前是个演员，但对于演艺事业并不是那么热衷，在嫁给我父亲前她就隐退了。要不是小时候我还发现一些家里的旧物，我都不知道曾有那么回事。”

刘致听邱文博说起父母，心头总有些异样，因为他从不称呼他们是“爸爸妈妈”或者简单的“爸妈”，而是非常正式的“父亲”、“母亲”，在这种私下聊天的场合，听着就有种疏离感。

“你和你父母的关系是不是……”刘致迟疑地问。

“不怎样。”邱文博听出了她的疑问，直白干脆地说，“我母亲最热衷的，就是我父亲，数十年如一日。她跟很多女人一样痴于情爱，却没什么母亲的自觉。刚好我父亲也对孩子没兴趣，所以我小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姥姥家渡过，是她和徐阿姨把我带大的。”

刘致张了张口，却是哑口无言。

今晚喝了些酒的邱文博显然比平时更有表达欲，他见刘致关心的神情，却又轻笑着摇了摇头。

“他们的爱情确实感人肺腑，虽然没什么惊心动魄的经历，但长长久久又相看两不厌的，我觉得比起曲折离奇却依然能在一起更加难得。”邱文博说，“只不过他们一直都是两个人的世界，一个孩子显然都有点多余。”

“我不怪他们从来都不怎么管我，我只是跟他们亲近不起来而已。”

刘致有些心疼地看着他。

“真的，”他说，“不用觉得怜惜或什么的……我和原一隆不一样，原一隆被父亲强行灌输下他的意志，在最冷酷的方式下成为父亲的影子，甚至在父亲死后，仍然痛苦地挣扎着要变成他——但我不是，他们不放什么心思在我身上，我心里对他们也没有什么牵挂。”

但依旧……

刘致回想起今晚邱文博跟她说到的过往，又联想起自己，想起她的朋友们。

没有人不是在父母的影子中成长起来的，他们逃离着它，却也依恋着它。

三五天的悠闲日子，很快在吃吃睡睡中过去了，刘致捏了捏腰间的肉，带着沉重的心情和张春玲让她捎带的又一堆食物，回了北京。

春假未过，回京路上以及城市里都不算拥挤，邱文博前一天就回来了，这一晚又跑来机场接刘致回去。

“太狠了。”刘致听邱文博说小詹和大陶过年直接留守京城，邱文博来接她飞机的这会功夫，小伙子们还在昏天黑地地处理他那些琐碎的事务，“活是得忙，年也要过呀。”

“等拍完第二季，我会歇几个月，到时也会给他放上一个月的假。”邱文博说。

“为什么你自己歇几个月，却给人只放一个月的假？”刘致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太剥削了！”

“我是老板，他们不是啊。”邱文博却心安理得，“主要是我这些事，我休息了，工作室的活儿会少，但是江予舟给我弄了个公司，闲职的事儿虽不多，但总得有人帮我打理。”

“那你那几个月……是要出去玩吗？”刘致羡慕地说。

邱文博确实是要把重心放回拍电影上，却并不着急于那几个月，之前还说以摩信张云虹起家的故事拍电影，后来刘致也发现是个幌子了，对于他之后的安排，她还是挺好奇的。

“可能会去玩几天吧。”邱文博有点懒散地说，“主要是将就我女朋友的时间。”

刘致“啊”了一声看向他，“啥……你是要带上我这个大腿挂件吗？”

“等你写完第三季的剧本。”邱文博说，“这回我不参与了，署名只有你自己，你弄完了，我们就一起出去玩吧。”

刘致听了邱文博的话，不禁愣了愣。

“署名只有……我自己。”她似问非问地喃喃一句。

“嗯。第三季我不是不参与了么？如果你还要找我咨询，那就是有偿的了。”邱文博说，“之前刚开始合作的时候，我们也和徐彦雄说好的，再有合作的情况，我们是拥有唯一署名权的。”

“可还是合作的《原上草》啊，第三季就可以了么……？”刘致觉得不真实。

“之前是我的名义跟他们合作，现在是‘你’——只有‘你’和他们合作了。”邱文博说，“徐彦雄这会也不会把你换掉。”

故事的连贯性，换个人来写虽然有点麻烦但也不是做不到——不然哪来那么多枪手和代写呢？只是作为《原上草》的编剧，刘致的名字竟已在许多观众心里留下了印象，她和明星朋友的八卦，和邱文博这个最帅青年导演的感情，都在吸引着大家的眼球。

这不是刘致想要的，却是百由想要的。

免费的宣传和吸睛点，谁不乐意呢？再说徐彦雄才不相信邱文博会不帮女朋友把关。

这些邱文博是不会和刘致说的，只是不知道她会不会想到这一点了。

在他看来，刘致灵气有足，章法日趋形成，但缺乏经验，名气的缺失不是短时间内能补上的，可以先扬扬名，争取更多的优质合作机会，将水平变成招牌。

“我……”刘致抿抿唇，“明白你的用心，你对我真的是太好了，我有时候觉得……”

都有点无以为报了？

“无以为报”这个词有点沉重了，但刘致想的确实如此。

“徐总监能这样对我，甚至说百由能这样厚待我，都是因为我背后有你。”她都明白的。

“可以说，你是背靠着我乘凉的人。”邱文博坦白地说，“但你不能因为我，否定了你自己的能力和作用，因为只靠我，是没有今天《原上草》的故事的。这件事，我知道，他们知道，你也需要知道。”

刘致破颜一笑。

“明白！”她感觉鼻子有点酸，心中又是充斥着欣喜，“我啊，就老是不能肯定自己，总让自己跟目标之间留一段距离，不能毫无顾忌地往前冲。即使意识到这个问题，也难以改变自己。”

“你觉得是坏事吗？”邱文博问。

“难道不是吗？”

“如果等到你一字千金，还能为自己留出这段空间，你就会知道这样的自省有多可贵了。”邱文博笑着变道超过了前面的车，“跑得早，不一定到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