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予舟给萧琪打电话的时候，是凌晨三点四十。

电话音响了将近一分钟后，对面接起了电话，“……喂？怎么了？”

“困吗？”江予舟问。

“……你说呢？”

“那你应该能体会到我十分钟前的感受。”江予舟语气冰冷，还带着一丝嘲讽的恼怒。

萧琪沉默了会，“发生什么事了？”

“你说呢？”江予舟说，“或者我该问问你是自己一个人在床上么？还是在别人床上？”

江予舟从不会好好说话。但萧琪早已习惯他的毛病，明白他的意思了。

“我和张猷光吃饭被拍到了？”

“已经成为网友们的不眠话题了。”

“噢。”萧琪打了个哈欠，“事实啊。就吃个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你可是长本事了。”江予舟说，“我还是看了新闻才知道自己家艺人有了新的约会对象。”

“只是他在追我而已。”

“噢是吗？碰巧这个追求者是摩信他们家的亲戚？‘帽衫’的表兄弟？”江予舟说完这句后，语气竟罕见地平和下来，“我早和你说过了，‘帽衫’，张恒光已经跑到加拿大去了，这件事我会找人看着的，不会再有类似酒店的事发生——你去招惹他们家的人干什么？张恒光是真的有病的，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我还真不知道你最近有空找人看着这件事。你筹划这么多事，还有新人要带，能顾得过我的事吗？”

萧琪轻笑一声，“张猷光追我快两个月了，你到今天的……三点半才知道这件事。”

她看了看墙上的钟说。

“再说多了解一点有什么不好？我第一次见识到那么聪明的变态，他都快把我的血抽光了，都没有证据留下，我就没法子抓他、告他，把他关起来。那不如再多了解他一点，至少他什么时候偷偷回国了，我可以知道。”

江予舟轻哼一声，“你是想报复他——即使你是受害的一方，但如果私下报复，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但不管怎么做，你都在拿你演艺事业冒险。”

“你经历过濒死的感觉吗？”萧琪反问，“你体会过那种恐惧吗？我经历过、体会过。”

两次。

或者已经不能用次数来衡量，因为经历过，恐惧就像在记忆中烙下烙印，它会一直一直、一直影响着你。

“你不会明白我的感受的。”她说。

江予舟只会知道她在酒店被放血的事，但永远不会知道在此之前她是真正死过一次的人。

“……我或许多少明白点。所以我现在所做的所有，都是想让一个人失去他的一切。”

江予舟过了会说。

“我很抱歉让你遇上酒店那次的事件，更后悔让你知道了‘帽衫’是谁。但我还是希望，如果你非要亲自去做什么事，告诉我，行不？”

“你是我的经纪人，如果我有问题需要处理，当然会找你。只希望……”萧琪的话有点自嘲的感觉，语气却是平淡，“说回和张猷光的事吧，就还是朋友吃饭的说法就行，你觉得呢？”

“嗯，我知道了。”江予舟声音恢复金属般的冰冷，“睡吧。”

挂掉电话，萧琪盯着窗外红通通的街景看了好久。

说起来滑稽，她回想过去，以前是最欣赏江予舟公事公办的冷酷无情，将每个艺人严格地按照对待商品的态度包装起来，为了达到目的，对尤宝芮那样依靠睡导演快速上位的办法放任自由，同时供给她各种优质的资源，短短数年将她送上圈内顶层。

现在看着江予舟对尤宝芮上心的样子，尽管知道他仍是以包装商品来对待的，但联想到那时候他对尤宝芮的维护，心里还是不免泛起一些酸意。

自己那时候是以预知的情报作为敲门砖，来交换与江予舟合作的。虽然帮他避开了大坑，但也因为知道得太多，遭到了他的怀疑和防备。

她这两年争取到许多上辈子已知的优质资源，电视剧、电影、综艺、广告合作，其中一些都是多亏了江予舟的运作才能成事儿，在工作方面他确实尽职尽责，但两人的相处模式就像是品尝美食时总会嚼到沙子一般，硌得慌。

“两年了……”萧琪喃喃自语。

这一世与江予舟的初识，也是那年的新春。

但在这个夜晚，她才第一回清晰意识到，自己还是希望被不一般看待的。

刘致到家后一觉睡到了下午，醒来再查看手机，发现关于萧琪的那条新闻的最新进展已被更新为“萧琪经纪人回应，两人仅是朋友吃饭，萧琪现在仍是单身”。

这段话也是挺有意思的，既强调了“单身”，又强调了是“现在单身”，隐隐像是透露出萧琪目前只是在被追求的阶段，并没有答应——但不代表以后不会答应。

也不知道是记者故意引导，还是江予舟就是这么个意思。

刘致只是发了句问候给萧琪，顺便把张春玲在厨房准备年夜饭忙里忙外的模样录了小视频发过去。

“我妈说，还惦记着去年你来我家过年，今年你没回家也不过来，忙着工作，她就做了些年节吃食，让我回北京的时候带给你，感谢你这一年帮她看着我，同时也祝你新年快乐。”刘致发语音消息过去，顺带吐槽了句，“你猜猜是什么吃的？如果过年了还要坚持你的食谱，那我就自己留着吃啦。”

这一条消息萧琪回得很快。

“……”

“还是忙着，谢谢阿姨了，你也不准吃了我的东西。”

“好好地帮我带回来，我继续去忙了。”

一点都不给刘致探问的机会。

“你是要气死我。”张春玲扭头看见靠在门边发消息的刘致，气不打一处，“就知道盯着手机，你不来帮你妈的忙就赶紧上楼再补补觉。”

刘致把手机往裤兜里一揣，“母上大人有何吩咐？小的上刀山下……不过你用那个大油锅子炸煎堆我是真不敢过去啊，看着那个球越炸越大超害怕它炸开了……”

“行了行了，什么都不做光站在这，别妨碍我干活了，赶紧上楼去！”张春玲挥舞着油铲把刘致赶出了厨房。

往年还会念叨着，自从刘致到外地读书以后就不爱回家了，只有逢年过节才回来，既然在外又不是有对象，也不是有多大的事业，为什么不回家？也老大不小个人了，还整天一个人在外头没心没肺的，过年就在家睡懒觉巴拉巴拉……

这一年就不一样了。

张春玲看了自己女儿担任编剧的电视剧，这电视剧的导演还是她的男朋友，就像过去一年忽然开了窍，有了自己追求的东西，又有了追求她的人。可作为一个母亲还是又喜又忧的。

以前也不是没设想过，以后女儿有天也恋爱了会怎么样，如果对方是个不怎么样的人，会担心被辜负、过得不好；如果对方是个优秀的人，会担心女儿这样闷闷的性子去到婆家会被人不喜欢；低就或高攀都不好，最好还是个左右差不多的人……

她却是真没想到女儿一找就找了个邱文博这样的人。

这男人太过优秀了啊！刘致那种心思简单的傻姑娘能驾驭住吗？

她今年什么都不敢念叨了，只能赶着她回房睡觉了。

刘致倒真没想过老妈心里已经把自己未来结婚生小孩养娃所遇上的种种问题都假想了无数遍了。

就算知道了，她也只会无语片刻，然后评论一句——

——呵……女人。

没发生的事，距离还有十万八千里，说不定下一个路口就跑偏了，想那么多干什么？

要说刘致是个傻姑娘她不承认，但心思简单，她确实是，特别是在恋爱这方面。

刘致会担心自己写的作品，会担心工作中遇到的问题，会担心萧琪什么都不说对她有害无益，但都是在担心当下的事，未来……

她知道未来真的太多变数了，而当下，和邱文博在一起，真的是她最开心最惬意的事了，不要让未来或者过去来破坏呀。

“起来了吗？”

刚回到屋里往床上一躺，刘致就收到邱文博的消息。

刘致回了个表情包过去，“有一会了。你呢，回家了吗？”

邱文博发了视频邀请过来。

“嗨。”

刘致坐起来，接通了视频，拨了拨刘海对镜头露出一个笑容。

她很少有机会和邱文博视频，因为邱文博要不就在忙的路上，要不就是他们俩在一块。

邱文博眼底还有些青黑，光洁的下巴是刚刮过胡子的模样，精神头还是不错的，看着刘致他就笑了。

“怎么感觉好久没见了。”他说。

“还不到24小时呢。”严格来说，昨天下午他们还见过面。

“是吗？还不到一天？”邱文博说，“奇怪——你是昨天回家的？”

刘致笑出声。

“你呢，老板，伯父伯母最近好吗，还有姥姥，你们都一起过年吗？”刘致问候道。

“我父母？老样子吧。”邱文博说，“姥姥那边，我小姨带着姨夫回来陪她过年了，我明天也会上趟她那儿去。”

邱文博提起父母，言语总是少而寡淡，认识他那么久，刘致完全不知道他父母是什么性格的两个人，甚至能感觉出他对父母的感情不是那么深。

事实上，刘致看得出邱文博本就不算个亲缘感情丰沛的人，对父母几乎不牵挂，跟姥姥和小姨的关系似乎更好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