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后来弄得章筱荃都开始好奇刘致想知道的事，但刘致还是决定不去问了。

她想来想去，还是觉得自己的请求太冒昧了。

虽然章筱荃消息灵通，获取的手段和渠道颇多，刘致想知道的事情她可以轻轻松松收集到，但就代表她可以理所当然地以不对等的条件交换吗？

比起很多有形的东西，无形的东西虽然看不见摸不着，但往往价值更难以衡量，要付出的代价更多。

让章筱荃追着她问自己想知道的事，让她感觉更难为情。

“朋友嘛，你说说看，我知道的事随口就告诉你了。”章筱荃说。

刘致拼命摇头。

“就因为是朋友，才要有来有往。”刘致说，“不对等的付出或者获取，那哪里是珍惜朋友的做法。”

章筱荃无语地摆手，“想太多了啦。你这样是不是有点太刻板无趣了？”

“……”章筱荃只是随口一说，刘致却仰头想了好一阵，“可能是。毕竟我确实没什么朋友。”

她越想越对，又再点点头：“对啊，大概就是这个原因。”

章筱荃无力吐槽：“随便了，等你想知道的时候，我就会知道了。”

刘致想问的事有很多。

比如周雨晶和钱辰的关系真的如她本人所言吗？比如为什么《凌天》剧组的人会时不时抱团玩却不带萧琪？比如郑乔山是个什么样的人？

但这些问题都无从问起。

和萧琪已将近有半个月没说话了，但从邱文博和徐彦雄那得知，萧琪仍然不愿意接受江莹莹变老的设定，气氛闹得很僵，似乎所有人都觉得她和刘致要因为这个事闹翻了。

因为作品分歧而使友情崩裂，这真的有必要吗？

或许她们也没有那么好。

刘致偶然在拐过某些墙角时，听到走廊里传来这样的议论声，然后只能默默地退了回去。

也许她应该跟萧琪妥协。她想。

她不想演老了的角色，那就不演吧。她总不能像长辈一样打着“为你好”的旗号，做一些违背别人意愿的事，以后还是能有很多办法和时间，慢慢帮她解开心结的，这一回，让一让你的朋友，又能怎么样呢？

刘致数次点开萧琪的头像，又数次地退了出去。

在反复做无用功的第三天，她的门被敲响了。

“……是你。”她惊讶不已。

门外赫然就是她最近想找的那个人。

萧琪这半个月也不好过。

她也听到了不少议论声，但和刘致的纠结不同，她是迫于无奈的。

就在前一天晚上，她刚走进健身房的淋浴间，发现自己左手手腕上出现了一条红色的细线。

她在水下使劲搓了搓，那道细线就像是纤幼的血管从皮下透出来的一样，是长在她身体里的，自手腕起，延伸向手肘的方向。

她开始慌了。

顾不上头上刚抹起的泡沫，匆忙裹上头巾就冲出了健身房。

一如她害怕和担忧的，不管是小茗、保镖们还是任何人，都看不到她胳膊上的红线。

刚成为“萧琪”时那来自意识深处的声音，此时也在记忆深处响起。

“……只有当你与人建立令人信服的联系，你才算有留存在这个世界的纽带。”

她骗过刘致许多事。

但这一件却是真的。

“……必须并跟我维持‘一定的’、‘公开的’感情关系——这很重要——然后我才可以合理地留在这里……”

萧琪对门内的刘致笑了笑：“来看看你是不是改了主意。”

“我……”刘致纠结地看着萧琪。

萧琪假装轻松地说：“不让我进去坐坐吗？我有点渴了。”

“快进来吧！”

刘致让出了进屋的空间。

房间内还有一些之前节日的装饰，一串串的星星灯，干掉的槲寄生，刘致都懒得弄下来了，而在房间的角落还剩下十几罐雪碧，她等自己馋碳酸饮料又懒得下去买可乐的时候可以喝。

“水。”

“谢谢。”

半个月不说话的后果，就是现在一人拿着一杯水，无言以对。

如果这是要命的事，她是万分不愿意坐在这儿的。

萧琪想到手臂上的红线，不禁觉得气恼，同时又有些好笑。

那道深处的声音，可是说是这个世界的声音。它给每个能进入这个世界的人一个许愿的机会，同时也给他们印上了一道限制。

这道限制现在如红线般深入萧琪的血肉里，像武侠小说里提到致命毒药，也像英文单词里“deadline”的字面意思，拥有一种可笑的表现形式——而据那个声音说，它只所以是红线的模样，是因为被限制的人的想象。

“有的人会把它想象成一个倒计时的炸弹，有的人会得到一个沙漏，有的人甚至会看到一个“大厦”积木——被人一块一块地抽出来……你到时候就会知道了。”那个声音回答她。

红线，这就是她的想象。

“咳。”一杯水喝完，萧琪感到她不得不开口了，“我想了半个月……觉得也不是那么不能接受演老了的江莹莹……”

这话实在出乎刘致的意料，她有点迟疑地说：“可是我听邱文博说，你昨天还跟他说……”让他劝自己改写一下？

“……”萧琪说，“我今天改主意了，我觉得这也不算个太坏的事……”

刘致摆手加摇头：“实际上，我这几天已经想好了替代方案，甚至已经写出来了……我自己看着还不错，但还没给邱文博看……”

她已经要改过来了？不再需要自己演一个老太太了？那今天自己来得是不是……

萧琪此时的内心有点复杂。

“我没想到……”萧琪说，“这不会破坏你的……？我是说会对以后的剧情有啥影响吗？”

“没有，不会。”刘致还有点小兴奋，“实际上我对周雨晶的角色做了些改变，之前还跟她聊过这个事，她听了以后也觉得挺不错的。”

萧琪觉得心情更复杂了。

“唔。”萧琪坐到刘致旁边，握了握她的手，“谢谢……你能这么做真的，我太感谢了。”

刘致沉静下来，她叹了口气，反手搭上萧琪的手背，“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希望能了解你的心结，不光因为我是你朋友，想要了解你，更因为如果你说出来，你说不定能感觉好很多——因为我一定会支持你的呀。”

“……”萧琪苦笑，“这事儿有点复杂。”

刘致耸耸肩：“我是个编剧。”

萧琪沉默了会，“这样吧……”

“我们也来玩10个问题‘是’或者‘否’的游戏，怎么样？”她说，“我不知道从何说起，但如果你问我问题，我就会用‘是’或者‘否’来回答你，时间不限，但在第10个问题结束前，我希望你能把所有你知道的信息写成一个故事，等我看完那个故事，我会考虑——把我那个人生，完完全全、毫无保留的告诉你。”

“10个问题的游戏？”

而且要将问题及答案透露出的信息组织成一个故事，无疑你的每一个问题都要精挑细选，而且每一道题的是和否，都会影响到下一道题的题目。

这就像追一只兔子，它可能会将你带入摸不着头绪、无限荒谬的梦境，下一个洞口或门后的风景是什么样的你永远无法预料，但无疑，这样的事对于热爱故事、热爱创作故事的人来说，有着无法抵抗的魅力。

“就想要拿你不开心的往事取乐一样的感觉，太罪恶了。”问题后的故事可能会是让人抑郁的，问题营造出的氛围却是让人兴奋得有点罪恶，“感觉对我来说成了一个福利，你真的觉得可以吗？”

“有何不可？”萧琪说，“用严肃的态度回忆不堪回忆的事又有什么好的？你能够满足自己创作的欲望，而你的作品或许也能给我一些慰藉，这不是很好吗？”

“……10个问题有点少。”刘致眼巴巴地看着萧琪，同时又有点不好意思。

“10个刚刚好。”萧琪笑了，“这样我今天就不用跟你剖白我自己了，你肯定会好好思考这10个问题怎么问的，对不？”

“我可真聪明。”她又满意地说道。

没错。大概今晚又是一个不眠之夜了。

《原上草》第二季将会在春节后正式开拍，先进行无争议部分的拍摄，另外需要修改的部分，将在这段期间完成定稿，然后拍摄。

由于邱文博不再接拍《原上草》的第三季，为了避免两季的风格差异过大，一方面在导演的物色上，百由方面会加以筛选，另一方面第二季的结尾与第三季开头的衔接部分，将由新导演来拍摄，让过渡变得更加平顺自然。

年前与邱文博一同修改剧本的这段时间里，高塔计划的入围名单也已经出来了，电视剧类及电影类分别有6个候选，项目组节选部分精彩段落，附于这份名单之后，在网络上公布了出来。

剧本这种形式的作品，它们是剧作家的完成品，但更多的时候，对于观众，对于这个产业链而言，它是个半成品。

如高塔计划般大张旗鼓地鼓励剧作创作的奖项是人们喜闻乐见的，但他们评选的作品，删去了很多文学创作中的艺术感，只是直白地表现情节的发展，这种坚硬而骨感的作品，往往很难让普通的大众体会出其中的美感；更何况，其中有部分作品最终是要搬上荧幕的，为了避免“剧透”，即使你想把高塔计划这样的好事宣扬出去，却也不能为大众完全展现出参选的作品。

所以折中的办法，只能是将入选名单中的作品部分节选出来，等名次完全确认后，保留要搬上荧幕的剧本，其他的剧本就可以物色制作方，或者直接公布出去了。

刘致发现自己的名字也出现在那份名单，在电影类那一分栏里。

哇。她还真的入围了。

然后她又点进了“高塔计划”官方微博，公布名单那一条下面的评论区——

——“奇怪，我以为高塔计划不是评选新人编剧的吗？这个刘致，她也能算新人？”

——“这不是欺负人吗？这样的评选，是有黑幕？”

说实话，如今看到这样的评论，她已经见怪不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