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今天刘致才知道，最后被剪辑、精制成两个多小时的节目，居然录了四五个小时，还不包括中场歇息的时间。

“……真是个体力活。”

终于结束，刘致松懈下一度挣扎着挺直的背，只觉得浑身肌肉酸痛，“我感觉我的肌肉就要抓不住我下坠的骨头了……”

看看旁边的萧琪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其他人也很自然地与旁人闲谈。

……就她扶着腰背，就像老了五十岁一样的感觉。

“不光是体力，还消耗脑力。”萧琪表情不变，“喊‘琪姐’是什么鬼？她才比我小几岁啊喊得跟差了两百岁一样。”

“你真的很在意年龄啊。”刘致侧身靠在一面墙上，无力地说，“不愿意演年龄大的角色，介意称呼……和朋友一起凭借敷面膜成为一档综艺节目的亮点——这是肯定会的，毕竟人类的本质是复读机，要是节目能把我们在节目里敷面膜的片段都剪出来的话，一定令人印象深刻的。”

“我就是直觉上对她没什么好感。以前没见过的时候不就这样了？”萧琪说，倒不否认刘致的某些话，“每个女人都会在意外貌的。”

“唔。不光是女人……”刘致看了眼就要从面前走过的郑乔山，“刚刚没发现，现在这么一说，好像脸比之前绷了……”

“呵。”这是一声冷笑，郑乔山在刘致跟前停下脚步，“毕竟我也不是什么‘无脸男’、‘无脸女’啊。”

“你真的很记仇……”三番五次被偶遇的郑乔山白眼过后，刘致反而觉得这个人有种奇怪的可爱，“不过你老这样，一见到就要跟我‘打招呼’，我是真觉得你其实想引起我的注意力了。”

“……你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郑乔山气得鼻孔冒烟。

难得会这么逗人的刘致看到他这个模样，忽然觉得自己的人际交往应对水平有所提升，颇有成就感地笑了。

“刘致。”

有人远远地叫了她一声，她反应过来张望过去，不由有点意外，小碎步跑了过去。

“你都到了？”刘致惊讶地看着邱文博，“不说晚上到吗？”

“提前结束，就提早回来呗！”邱文博轻轻抓起她的双手，“我才过来，没想到你也刚好结束了。”

“哈，那这刚好，要不晚上……”

刘致刚要想邱文博提议什么，旁边来了个人打断了她的话。

“邱导，你都回来了？”程安娜一口熟稔的语气，“真巧，昨天才见过，今天又碰上了，还以为你会在香港再待几天。”

哦？

程安娜的想法，大概就是想用言语挑拨，让刘致和邱文博之前产生误会，如果当场能发生一些龃龉就更好了。

然而刘致没想要管程安娜，只是转头看邱文博。

萧琪也走来，看看刘致，接着就只是静静地站在她身侧。

邱文博也看向刘致，并和刘致对视上了。

刘致看着有点无语和好笑，眼神里却没有别的意思了，邱文博倒是有点无奈了。

这看好戏的眼神是什么意思呢？

似乎还给每个人都贴上了标签，还在推导这幕戏的前情，想象着后面会发生的转折。

“我也挺意外会在香港见到你。”邱文博语气平和，“毕竟昨天别人都没带家属去，但我却看到你出现在程总身边。”

霎时，周围不管是明着围观或是假装工作的人，动作和表情都有点绷不住了，临近之间交换眼神，甚至有的还大胆私语起来。

程安娜脸有点僵。

程放从来不是个高调的人，程安娜一家面对这样一个冷静甚至冷情的人，常常觉得无处讨好，只能尽力不做让他反感的事。

程安娜自从无意中得知程放会和邱文博见面，就想尽办法跑去香港找一切机会跟表哥和同行的邱文博接触上。

说实在的，程安娜难道会不知道自己这些行为太刻意、太幼稚，甚至是太没意义了吗？

她当然知道，但即使是面对自己表哥无所谓的态度，邱文博视若无物的眼神，甚至是他们旁边江予舟那个嘲讽的嘴角，她还是咬着牙做了这一切的事。

可能在星光之夜的那个晚上，或者在这个节目再度碰面时，她就决定要用各种方式搅乱他们的关系，给刘致这个毫不起眼的女人不痛快了吧。

“……为什么要这么说？就只是普通亲戚，刚好就碰见了而已。”程安娜扯扯嘴角，虽是看着邱文博，却像是解释给周围的人听的。

“是啊，我跟你也就是偶然碰见。”邱文博轻声说，“这样说话没意思。”

邱文博不是个爱说狠话的人，甚至在外人眼里，只能说是个颇会说话的人，却称不上健谈。

他也不想当众说得太过，毕竟程安娜是合作过的演员。而要说一个导演对他自己物色选中女主角没有喜爱之情，那也是不可能的。

喜爱之情分很多种，有的导演会在合作完以后和他的女主角醉入爱河，让她成为生命中的女主角，但怎么可能每段合作关系都会变成情感联系？

在他眼里，程安娜虽然已经步入了这个圈子，但前半段人生的顺利，让她太容易得到想要的东西了——不错的生活，演艺圈的门票，甚至幸运的拥有一些真实的演戏天赋；但如果真的走进演艺圈，就会慢慢碰上越来越多的不顺。

是因为这个环境艰难吗？

不，是因为想要的太多，甚至是搞不清楚想要的是什么。

邱文博不想跟小女孩计较。他只要关注他的女孩就好。

“工作全都结束了？回去吧。”邱文博轻揽过刘致的肩，向周围点头微笑，示意告别，就领着人离开了。

“哎哟，收工了收工了。”郑乔山看好戏的表情还挂在脸上，瞟了眼程安娜，呼来自己助理，也跟其他人一起离开了演播室。

“喜欢上一个不会喜欢自己的人，你所有的举动对他来说都没意义——更何况，那是真的喜欢吗？”

人走得都差不多了，程安娜仍站在原地没动，表情藏在阴影里。

闻言，她抬起头，眼神恨恨，“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不就是个留下来看我笑话的。”

萧琪轻笑出声：“要只是看你笑话，根本没必要说这样的话。”

她拨拨鬓边的头发，悠悠容容向外走去。

在路过程安娜身边时，萧琪看了她一眼。

“谈情说爱有什么意思啊……好好搞事业不好吗？你那样的条件和资源，是多少人死了都想得到的。”

邱文博在从机场过来的路上，就顺便给一家常去的餐厅打了个电话，接上人刚好就能去吃饭了。

虽是自愿离家走万里的，但刘致时不时还是惦记着家里那一口的。

北京作为一国繁华首都，自身深厚文化底蕴不必说，各国各地的文化和饮食更是齐聚，但要吃到真正地道的那一口，除了财力要到位，有人领入门也是必要的。

邱文博知道这一点，在刘致到北京没多久，就带着她吃了京城不少穗市菜馆，在有一家得到了她惊艳的称赞之后，这家店就成了他们隔三岔五就要来打卡报道的地方，纵然是刘致这样不爱交际的人，都凭借着多次的光顾成了老板热情招呼的熟人。

你他本无缘，全靠我花钱。

邱文博开过这么一句玩笑。

主要还是老蔡做饭好吃。刘致彼时跟邱文博还是单纯的雇佣关系，坚持辩白着说：难道你能说不是吗？

老蔡就是这家“蔡氏私房菜”的老板，更是掌勺，没受过专业的厨师训练，却凭借着爱吃爱做弄出了一番名堂。

此时两人在菜馆角落坐下，刘致又是一番感慨。

“什么肠粉、云吞面、烧腊，以这些为招牌的穗市菜馆数不胜数，但能做出经典菜式就只是做出了‘形’；要做出‘意’，内涵和精髓，那就是老蔡不管用什么食材都能做出穗市感觉的味道。”

她在吃的方面总是颇有心得：“有的人会想，把西班牙火腿做成煲仔饭又有什么意思？火腿终究是火腿，成不了腊肠，再这么样它都不会是腊味煲仔饭——但这就是新的灵魂，新的碰撞呀。如果能把两者的长处都发挥出来，管它原来的吃饭是如何的？好吃就行。”

“西班牙火腿煲仔饭？”邱文博摸着下巴想了想，“我觉得你就是帮着老蔡来坑我钱的。”

刘致笑得开心，一双眼珠滴溜溜地转了转，得意的模样像是在说“你猜我是不是就是那么想的”。

“要是老蔡真做出来，我请你吃呀。”刘致说，“这份工作的酬劳还是不错的，虽然我只是个素人。想来那么多人都想进娱乐圈，想成为明星，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个圈子的一切都太有诱惑力了。”

“那你有想过吗？幻想自己成为一个明星，得到成千上万的喜爱？”邱文博问。

刘致想了会，“人总是希望得到别人的喜爱的——但是有多少喜爱就会有多少厌恶和困难，一想到这个，马上就是当头一棒，即时劝退。”

“所以我特别佩服萧琪她们，觉得她们特别不容易——特别是女艺人，花期总是特别短。”

“这就是你老想着为她做些什么的原因吗？”邱文博夹起一颗炒花生米丢嘴里，“也是你看着程安娜时，会流露出那种又无语又好笑、甚至还有点怜惜的眼神的原因？”

“啊，是这样吗？”刘致有点讶异，“我都不知道我刚刚是什么样子。”

“对啊。我本以为，多少应该看到点生气的样子。”邱文博半真半假地轻叹口气，“是你不在意她，还是不怎么在意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