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上，虽说之前刘致跟邱文博说想要到百由影视那边学习和体验，但《原上草》这边，刘致需要涉及的工作还有不少。

“我和徐彦雄那边打过招呼了。”邱文博说，“不过具体的肯定定不下来。等《原上草》弄得差不多吧，估计需要到年底。”

“徐总监会不会觉得我是曲线拒绝了他的好意？”刘致挠头。

“所以你是为了拒绝参与综艺的策划才说要去百由学习的吗？”

“不是啊，是真想有个机会学习。”

“那不就是了，徐总监会明白的。”邱文博忽然伸手去推了推刘致滑到鼻尖的眼镜，“有的人可能比较任性，也可以说是目标明确，这也许是好事——你的眼镜该紧紧螺丝了。”

刘致摸摸鼻头，哑然笑了笑。

看来人与人熟悉了，有些互动行为就不会看着那么不自然了。

要是周雨晶给她扶眼镜……她肯定会条件反射一样地往后一跳。

围读以后，开拍前还会有两三个月的时间，剧组的重心会放在确定取景、确定人物造型、确定部分特效模型、搭建场景……等等。这些工作前期也在进行中，而在围读后，刘致会跟着邱文博参与到这些重点工作里。

一行十几个人，现在正处于离地面一万多米的高空，飞向西南边境。

夜晚的飞行，机舱内很安静，只能听到飞机发动机嗡嗡地低鸣，还有此起彼伏的呼噜声。

刘致和邱文博一块坐在机舱靠后的位置，往窗外下望只能看见飞机庞大的机翼，还有上面闪烁的信号灯。

天气不算好。从到目前为止近两小时内颠簸的频率就可以看出。

刘致非常不喜欢气流颠簸造成的失重感，不过幸好此时她的注意力被另一件事吸引了。

“试播集？”刘致忍不住低声惊呼，“你是说，像欧美那边一样？如果试播集的反响不佳，《原上草》可能就被砍掉？”

“嗯，是程总昨晚亲口跟我说的。”——程总就是百由那位新上任、大刀阔斧进行革新的大领导——邱文博说，“过两天应该就开会正式宣布这个事了。”

“这……那老板你是怎么想的啊？”刘致不由担心，“这个剧随时可能被腰斩？”

“这有什么怎么想？”邱文博轻笑，低声说，“即使后面真的不拍了，但是已经产生的成本和费用都是实实在在的，这部分百由会给我们钱的呀。”

“……不是，就是忙活这么久然后竹篮打水一场空……你不会觉得难受吗？”刘致觉得邱文博没有明白她说的点。

“呵。”邱文博说，“你还是入行太短。其实忙活很久然而最终没有结果，这才是常态。”

“……”

好像也是。刘致想起自己当乙方的那段日子。

说回《原上草》，它的创作环境真是非常非常……非常的宽松了。在剧本创作期间，大部分只有刘致和邱文博两个人进行，重心还是落在刘致这，而且不管是在和百由那边沟通大纲、人物小传还是其他一些别的部分时，百由的态度都是非常好的，从不以制片方或者什么投资方的身份来“指导”剧本的写作。

虽然是不同行业，但是同样是作为“甲方”进行对比，百由这样的甲方算是能让乙方开心叫“爸爸”的完美甲方了吧。

这样想来，其实实行“试播集”这种试水模式，才是认真做事的态度。

“那感觉还挺佩服程总的。”刘致说，“他推行的这些模式，基本和现下的很多资本运作模式是相悖的了吧？”

“嗯，相当于国内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了。”邱文博说，“有些东西注定是会到来的，但还是看时机，还有操作得对不对了——一个不对头，他可能就变成第一个吃‘河豚’的人了。”

“……咳咳。你们都是一群冒险者。”刘致说。

“你也是啊。你也跟我们在一条船上呢。”邱文博对她眯眼假笑道。

“我……我还好啊，我没什么好失去的。不像你们。”

刘致从萧琪这个“女主bug”那提前知道了未来的走向，百由的这批项目将会大放异彩，改变目前国内影视的现状，甚至还用仅有的一点存款购买了百由的股票……这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如果萧琪穿回的时间点是刘致中学的时期就好了——她还可以鼓动她爸妈多买几套房子对不？

“想着还有点小期待呢。”刘致向往地说。

“你还不知道以后等待着你的是什么。”邱文博摇摇头。

“不管是什么都好。”刘致嘻嘻笑了。

在邱文博眼里，刘致对自己的观感比较消极，对于他人的期许又比较乐观。

特别是刚认识的时候，她从未觉得自己身上有什么闪光点，但在他人身上她总能发现光芒。

就像她之前说的“十几岁的时候，觉得努力了就会有回报；二十多将近三十了，会跟自己说，凡事不必过分强求”一样，她降低自己的期待值，在别人眼里，她“佛系”，她无欲无求。

但她真的是那么无所谓么？

“对了。”邱文博侧眼与刘致对视，“跟我说说——你现在还会跟自己说，‘凡事不必过分强求’么？”

她脸上有几分错愕。

“咦，怎么突然探讨这么深沉的问题了？”

“没什么，就聊聊。”邱文博说。

“唔……”

刘致托着下巴想了会，“会？”

“……？”

什么啊？邱文博挑眉不语。

刘致：“你那什么表情啊？就像我刚刚问你，忙活那么久结果却是竹篮打水，会不会难过？你也跟我说，百由该给的钱还是会给的，而且这种白忙也算是常态了，不就是让我放平心态嘛。”

……好嘛，原来她都想不起她以前说过什么话了。

“那也是我跟你说的，那你自己是怎么想的呢？”邱文博不死心地问。

“我觉得……”

刘致沉吟了一会。

“我觉得，事不顺心时会有点小情绪，比如以前就会想，是不是以后的人生就这么过了，自己注定是个loser？但是万万没想到，就在去年，我的世界因为萧琪，因为你，变得不一样了。也不是说我现在不是loser，只是发现，现在的日子很有意思，很丰富多彩，开心——是不是loser好像也不重要了吧？”

“就像我之前看过一个外国的编剧大神说的——他说，‘写剧本将改变你的人生，就算你不能卖掉它，最起码你改变了你的人生’——我看了就觉得很对啊。我在构思那些情节、琢磨那些人物、假装自己是他们说出他们可能会说的台词的这些时候，我感觉很开心。这好像真的是我想做的事。”

“刚刚你说百由会出试播集，反响不好就直接把剧砍掉，听到的一瞬间，会有点惊讶和难过，但是想想，我一开始，也没想过我在写它的时候真的会有人把它拍成电视剧。只是写出来，完整它，我就很满足了。以后可能会因为不能按照心意写剧本，或者尽力完成的剧本无法成为影像或者得不到好的回应，而沮丧，但确实是‘凡事不能强求’嘛。我在写它的时候是开心的，我在塑造人物的时候他们也塑造了我的人生，这不已经是很棒的事了吗。”

刘致可能已经忘了她以前说过的话，她也还是会跟自己说“凡事不能强求”，但意思已经不一样了。

邱文博不知道她第一回跟他说“凡事不能强求”，她是什么表情，因为他没看见；但这一回，她眼里有光芒，有满足的笑意。

邱文博感觉自己也被她的笑感染了，忍不住笑了。

“确实是很棒。”他说。

零点过后，飞机降落，一走出机舱，扑面而来的是不同于北方的微微潮气。

风带着湿冷，风却不像北风，刮得人凌乱，而穿着带绒的卫衣的刘致觉得温度刚刚好。

刘致深吸一口气，对着远处耸立的路灯咧嘴一笑。

“怎么样，没有霾的味道吧？”邱文博打趣她。

“没有。”刘致说，“但有一种不同寻常的气息。”

说着又半眯着眼使劲儿抽了抽鼻子。

“……啥气息？”

刘致四周都嗅了嗅，来到邱文博跟前，“这是……哎呀，原来是老板您的才气外漏了呀！果然非凡！”

邱文博：“……就知道你又要说什么奇怪的话了。”

说完，翻了个无奈的白眼，往前走去，“老童，咱俩一块走……”

老童是《原上草》的掌镜，闻声回头一笑，“别，我不跟你走，两个大男人有啥好聊的，你还是跟美女一块走吧。”

完了还加了句：“刚到地方，大半夜的我可不跟你聊工作，有啥事，明儿再说！”

说完就溜了。

“哎呀，童老师这是干啥。”刘致望了望老童远去的身影，又回头打量邱文博，“我说呢，怪不得飞机上全组人都不愿跟你坐一块，老板你这工作狂的王霸之气，果然还是只有我能勉强适应啊！”

可不是嘛？

一路上又是聊工作又是询问你的工作状态、职业规划的，邱文博妥妥一个专注工作、关心员工的工作狂老板了。

刘致想到童老师刚刚奔走而去的身影，不由一乐，笑出声来。

“……”

自己真是个傻叉。

他看着笑得跟个傻叉一样的刘致，心想。

“到酒店后，把之前剧本说要修改的地方，先修改一稿给我。”邱文博听到自己毫无感情的声音说，“7点前，发到我邮箱。”

说完，看见刘致脸上的表情三秒内快速地经历了“傻笑——惊愕——苦恼——哭丧”的过程，在自己的衣角将要被某人一把抓住之前，他总算有点满意地转回身去，头也不回地往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