纷乱的想法，也就是产生于电光石火的一瞬。

下一秒，她听到萧琪的声音，“我明白你的问题了。请问怎么称呼？”

语调平静，似乎脸色苍白……真的只是粉底的原因。

“哦……我是鱼眼娱乐的张小聪。”

这个叫张小聪的娱记，说话的尾音总带着上扬的调调，有着一种傲慢的味道。

“你好。”萧琪身子往前倾了倾，压了压跟前的麦克风，“可能是我们理解的重点不同，导致这位记者朋友会有这样的看法……我在这里可以跟大家分享一下，目前我们跟律师那边沟通的进展——”

刘致听着萧琪有条不紊地说着，忍不住看向她旁边的江予舟。

这些发言，感觉由经纪人来说更加合适，因为有时候艺人如果对事务的处理情况不够了解，措辞不得当，很容易被人抓住错处，适得其反。

但这个经纪人，现在只是有神在在地坐在一旁，任由萧琪发挥。

“针对之前网络上的一些帖子，我们主要会围绕造谣‘我本人通过与他人不正当的关系获取角色’这点进行取证和起诉；而其他，如你说的，指我‘争强好胜’、‘勾引别人’，这类的言论，说实话，取证有难度，而我也没有太过在意这些点——”

说到这里，底下又是一阵低低的嗡嗡声，刘致心里更是“蛤？”了一下——这萧琪，前面说得还好好的，后面那句“没有太过在意”到了记者耳中，可不就是变相地承认了？这怎么……

可此时，那位经纪人大大还是不动如山地坐在那。

萧琪接着说：“作为艺人，自身的风评当然重要，可是这些言论我在意得来么？我上学的时候勤奋努力，那个学期的分数是不如以往的理想，却没有网上说得那么离谱；而我在其他活动上获奖加分，综合评分比别人高，所以我才拿了奖学金——‘争强好胜’？如果这是别人对我积极上进的说法，那我无话可说。”

“至于我和李容安的事，一直都是媒体关注的重点，但这就是两个人的事，我不打算再在公开场合说些什么。”

“……”

萧琪面上仍维持着无表情状态，下面却好像失去了耐心一般炸开了锅。

“可是当初不是你刻意曝光你和李容安的恋情的吗？”

“积极上进是好，可如果是破坏规则的竞争也能算‘积极上进’吗？”

“是不是李容安在知道这些事后要和你分手的呢？”

“……”

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萧琪身上。

刘致看向江予舟，那个本应竭力展开羽翼庇护自己艺人的经纪人，依然无动于衷地坐在那，微微侧着头，似乎还在观察着萧琪似的。

你在等什么？

人群就像是海浪，一波波簇涌起来，他们没离开原位，但那势态就像随时要扑向萧琪，把她拍倒、裹卷，再拖走吞噬进无底的深处。

有没有人……

有没有人可以帮帮忙？

或者说，有没有人能告诉她，应该怎么去帮忙？

就在这时，有道清凉的声音在刘致身后响起。

“没有啊，是她说的分手。”

忽然嗓子眼一阵发紧。

刘致感觉自己的心跳声在这有点嘈杂的环境里，竟响得让她耳膜一鼓一跳的。

幸好，除了自己，没有人能听得见。

她不动声色而又僵硬地转过头，抬眼看到的，是李容安修长的脖颈，和如悬崖峭壁般深刻的侧脸轮廓。

这是自分别那么多年以来，他们距离最近的一次。

事实上，都没想过能在电视、荧幕以外，再次见到他。

记者们的注意力一下子全来到了他身上，一身黑衣被现场的各种灯光闪光灯照的反光发亮，他从过道走下去，带走一片光芒。

刘致才有点回过神来。

看来……

看来这就是萧琪的救星了？！

记者们这回是真的全都站起身来，刘致也跟着站了起来。

周围的人那种热切的表情，就差没把“赚了赚了”、“这一趟值了”的话写在脸上了；她似乎都能听到他们脑子里噼里啪啦疯狂敲键盘的声音，每一下都刷新他们这个月的奖金上限。

今天的娱乐版面该被他们俩屠版了。

这偶像剧一般的男主出场场面，英雄救美的情节，足以点燃所有人的八卦热情，让眼下的危机都隐隐约约地变成了梦幻的粉色，朝另一个方向发展了。

李容安站到了萧琪跟前，隔着一张长桌，萧琪瞪圆了眼睛，满脸的不可置信，李容安低头含笑，看了萧琪一眼，拿起桌上的麦克风，径自对着台下说了起来。

“两个人分手，不一定有那么多不好的理由。”李容安说，“可能只是那个时候他们不适合做情侣，所以就为那段关系划上句号——”

他话音一转，“虽然恋情结束，但我们的友情还在维持着。”

一阵哗然。

“友情……？可是从没有看到你们有什么互动啊？”有人大声问道。

“要什么互动？”李容安脸上淡笑不变，声音带着他特有的阳光和温柔，“你们是指新闻上，或者是微博上？我们的工作上没有交汇，也没必要给大家不必要的猜测——因为我们现在真的只是朋友关系，”他着重了“真的”二字，“所以，朋友在私下聚会即可。”

“我今天听到消息，就特意搁下手头的工作来到这里，想跟各位记者朋友们澄清一下。”他又回头跟萧琪俏皮地说了句，“抱歉没提前通知你，吓一跳吧？”

真的只是朋友，可这句俏皮话里的小粉红又为大家创造足够大的遐想空间。

而这句话也肯定了刘致心里的某些猜想。

“那怎么解释之前家暴之类的传闻呢？或者说，怎么之前没有解释？”

有人继续问。

“嗯……那些同样是谣言啊，”李容安说，“就像今天这里开记者会要澄清的一样，只不过那件事没这件事瞎起哄得那么严重，越解释不是越说不清吗？”

“所以，你真的是被萧琪勾引的吗？以至这种麻烦的事都敢来招惹？”

……

显然还是有人不买账。

话还说得直白得有点不太好听。

记者可以随便说随便问，趁着混乱喊上一句，缩缩脑袋就隐藏回人群里找不到了，像现在这样；台上的人却不能随便答，一举一动都在镁光灯下，就算生气、被话堵得一时说不出话，也不能骂粗话，就像现在李容安那样。

他眉头微皱，嘴巴是一个“蛤？”的口型，还有点气极反笑的样子。

“什么……什么是勾引？”李容安说，“两个人互相吸引……走到一起，有一方就会被人说是勾引了另一个人吗？”

确实，难道天底下的爱情，不都有先来后到的“撩”和“被撩”吗？难道还都被说为是“勾引”和“被勾引”？

刘致不自主地微微点点头。

可理是这么个理没错，但是看热闹的记者们，哪里会理会这些？

眼看事情又有点向着一个说不清的方向发展了。

“叮咚！”

“叮铃！”

……

一阵有点令人难堪的沉默中，忽然人们口袋里的手机不约而同地响了。

面面相觑中，有人打开手机查看消息，惊讶的讨论在台下一片片蔓延开来。

台上的人顿时有点摸不清头脑。

这是搞什么？

不过马上有人解释给他们听了。

“两位……”

前排有个记者，朝二脸懵逼的李容安和萧琪举起他的手机。

“这是真的吗……你们其实早在合作拍戏之前，就通过朋友认识并交往了？”

“你就是‘大白菜’？”

冷不丁的，刘致耳边凑来一道声音。

她吓了一跳，一把把手上的手机抱在胸口，猛地扭头一看，看到了一张有点熟悉的面孔。

这个人……

“邱……先生……？！”

呀呀呀——是那个相貌和声音天赋完美融合的男人！

他怎么会在这？

“刘小姐。”邱文博眯眯眼笑了下。

这个男人自带油画属性——并不是说他油腻，而是他不管怎么穿衣打扮，都有种分外鲜明的感觉。

刘致已经忘了上次他穿着什么衣服了，但再一次遇见，心头就立马涌上这种感觉。

不过，比起之前，他少了下巴那点淡淡的胡子，整个人又少年了不少。

他还记得自己……？

“没想到刘小姐就是大白菜。”他两只手揣在马甲的外兜里，隔着兜指了指刘致的手机，“刚刚微博发的那张照片很有意思。”

？？？

有什么意思？！

刘致先是环顾了周围一圈，附近的记者全都到前面去了，后排稀稀拉拉的座椅上，只有她和邱文博是坐在那的。

“……？”刘致朝邱文博露出一个询问的微笑。

“刚刚一看你那个照片我就觉得眼熟——不是故意的，我就是视力比较好——”邱文博说，“我在我朋友那也见过这张照片。”

他朋友？

刘致看他扬扬下巴，示意会议室那边众人的焦点。

“所以，他旁边的那个小胖妞是你？”

……

“……对啊，是我啦……”

所以人们的关注点总在胖啊瘦的上面么。

“刘小姐果然还是不戴眼镜好看，”邱文博说，“好看多了。”

“……？”刘致再次露出一个询问的微笑——这个人的关注点好像和别人又有点不一样？

“上回刚认识的时候，我不就这么说吗？”他说，“现在看到你小时候的照片，觉得你眼睛确实漂亮。”

感觉有几百年没被人夸赞过外貌的刘致，这下子还真有点不好意思起来了，“是吗？谢……”

“还是小时候可爱啊！”

“……”

刘致你在期待什么啊，难道还想别人夸你越来越可爱吗？

“萧琪的运气真不错。”这人说话可真是天马行空，“有你这张照片，起码‘靠勾引上位’这个点是再也立不住了——也是幸好有你这样会编故事的朋友。”

……会编故事的朋友。

刘致没接话。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刚刚发的微博。

在来的路上，她把最近都没怎么上过的微博设置为只有好友才能评论。也不知道是不是那时就有种隐隐约约的预感，预感到当下的局面。

“大白菜

5分钟前

琪琪，当初我把发小交给你的时候，可不是要你们做朋友的啊！(╯‵□′)╯︵┻━┻

[图片]”

这条才发没多久的微博，虽然评论因为被锁，数字显示维持在“0”上，但其他两项转发和点赞，几乎每刷新一次，数字就翻一倍。

图片，是一张照片的翻拍。

在那个还没有数码相机的年代，纸质的相片让人有种隔着遥远的岁月回顾过去的感觉。

相片中是两个十岁左右的孩子，一个女孩，一个男孩；女孩是个高个子的小胖妞，一手掐着腰，一手搭在旁边男孩瘦弱的肩膀上，咧着嘴笑得豪放不羁，活脱脱的班级大姐大模样；被她搭着肩膀的小男孩坐在高椅上，细细的胳膊交抱在胸前，即使看上去快要被旁边的小胖妞压垮了，但一脸笑容却十分灿烂，不见一点不乐意，反是高兴得很的模样，那一双黑葡萄般滴溜圆的眼睛，让人一下子就能认出他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