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根据占卜的结果按照常理进行，却越来越发现事情并非如他所想一般。

最后，青谷和萧雨歇确实殒命于宋宅。但玄门也因此被廉子衿和云流景屠杀十之三四，也同时失去了廉子衿、云流景等极有可能将整个玄门带往辉煌的人才。

当时他安慰自己，虽然玄门损失惨重，但兽主殒命，才是玄门更大威胁的解除。

但是，在他亲眼看着兽主殒命的十三年后，再次占卜到兽主降世的结果……那一刻他才明白，上天赋予他们占卜未来的能力，却并没有给他们决定未来的资格。

纵观占乾门百代传人，又有谁真正让玄门和人族凭着自己的意愿走下去了呢？

在再次占卜到兽主降世的结果之后，他紧接着也得知了萧雨歇尚未灵散的消息。这次，他没有采取任何计划或是行动，因为，他的大限也即将到来。

每位占乾门的传人，占卜到的最后一个结果，都是自己。

走到了生命的尽头，他终于出于自己的意愿做了一件事。

曾几何时，他真的希望那些人也可以成为自己的挚友、亲人……

鬼界。木卬阁。

“卫琊，你哥哥的住所在哪里？”青谷突然在卫琊身旁现身，急切地问道。

“你要找他？”卫琊抬头。

“是。”青谷重重地点头：“快告诉我，去哪儿才可以找到他？”

“你在此处等候便可。”卫琊说着，一只灵蝶从手中飞出：“他稍后便会过来。”

湛兮上次走之前，特意叮嘱她，若是青谷过来，就立刻通知他。

不过片刻，一袭红衫果真出现在她二人眼前。湛兮看着青谷问道：“阿笙，找我有何事？”

“帮我找一个人。”

若是以强大的灵力为支撑，通过特殊的媒介，便能在世间寻到任何想要寻找的人。只要那人还活着。

尚在万年前，湛兮便向遥笙多次炫耀他寻人的本事三界恐怕都无人能比。

青谷想要立刻找到那人，能想到的第一个可以求助的人自然是湛兮。

“你要找谁？”湛兮问道：“那人是否还活着？若是已经死了，就算我修为通天也是寻不到的。”

“要寻一个故人。”青谷说道。至于他是否还活着，她真的难以确定。

“那好。”湛兮道：“给我一件那人的东西。”

“什么东西？”

“曾和那人有过接触沾染了他的气息的东西，若是他常年带在身边的更好。”湛兮解释道：“通过那上面的气息我才能找到他。”

闻言，青谷沉默下来。

“你没有？那我也没……”

湛兮的话尚未说完，便被青谷打断:“有！我知道哪里能找到。”

……

一黑一红两道身影出现在已经空了的云门，青谷带着湛兮向惨绿苑走去。

推开书房的门，抬眼便看到被悬挂在墙上的长剑。青谷将它取下，交于湛兮。

约一刻钟之后，长剑从空中回到湛兮手中。他睁开双眼看向青谷：“找到了。”

“在哪儿？”闻言，激动之下，青谷的声音都有些颤抖。

青谷再次醒来，从来不曾提过云流景和萧雨歇，并非她将他们忘了。反之，是她不敢提起，不敢相见。

她心中最大的痛楚是廉子衿，最不敢面对的却是因她而死的萧雨歇。

廉子衿爱她逾生命，她也是如此。他为自己付出的一切，可以用她全部的爱来偿还。

可是萧雨歇呢，她半生孤苦，淡漠寡言、不敢表露心迹。经历了多番曲折后终于和心爱之人走到一处，他们本该是一对羡煞旁人的眷侣，刚刚得到的幸福却因为她而彻底失去。

还有云流景，萧雨歇因她而死，活着的她又该如何面对云流景？

是路寻最后一句话给了她勇气——不论师姐是丹梧还是纯狐，她都还有来世。

青谷相信，有人会比她更需要听到这个消息。所以，她立即找到湛兮，请他帮忙寻找云流景的踪迹。

青谷看着眼前湛兮带她所到之地，这不正是她一年前才到过的棠棣城吗？

“他在这里？”青谷看向湛兮。

因为怕太过出众的面貌引起过多关注，湛兮不知何时竟带上了一顶帷帽。若不是他身高明显比青谷高出一大截儿，倒更像是一位不可轻易将面目示人的世家贵女。

若非青谷此时心中五味杂陈，定要好好赞上一句“这位小姐的姿容真是出众”。

“你要寻找的人定在这城中，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

“那好，分头去找。”青谷说完便欲转身。

却被湛兮拉住：“分什么头？我能感觉到他的气息，自然是跟着我去找。”

青谷稳定了一下激荡的心神，跟着湛兮向前走去。

两人寻着气息一路来到城中一家酒肆，湛兮却突然停住脚步：“气息怎么忽然远了？”

“怎么了，他离开了？”青谷连忙问道。

“好像是的。”湛兮顿了顿，缓声说道。

正说着话，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酒肆中走出。看到青谷之后，显然也十分惊喜，朝着二人走来。

“前辈。”青谷这次没有闪躲，而是像十几年前一样躬身致礼。

“不必多礼。”计留春一脸平和的笑容，并未提起上次青谷相遇却装作不识的事情：“没想到已经过了十几年，姑娘的模样却毫无变化，想来是修为大有所成了。”

计留春在山下悬壶济世，自然不清楚十几年前玄门诸番变故。此时再遇青谷，仍旧以为她是长白门的弟子。正在心中感叹他年纪轻轻修为便大有所成。

对于计留春的话，青谷不置可否。

“姑娘此番来到棠棣城所谓何事，长白门只派了你一人前来吗？”

“我来寻人。”青谷道：“前辈可曾在此处见过一个叫作云流景的人？”

……

站在远离城中繁华的一处院落外，计留春对青谷说道：“那个小子就住在这里，不过他在宅院外面设了结界，一般人是进不去的。”

从计留春口中，青谷得知了十三年前云流景从宋宅离开后的事情。

当日，云流景和廉子衿分别抱着心爱之人的尸身离开宋宅，两个没有意识的人不知不觉中便走散了。

廉子衿后来遇到了烛阴，并跟着她去到鬼界。而云流景，则是在数日之后遇到了正在云游的计留春。

“我当时遇到他的时候，他周身灵力已有枯竭之象。”计留春道：“看见他怀中抱着的女子我才知道，那个小子为了不让那女子的尸身腐坏，竟然一直用自身的灵力在滋养。

整整七日，没有灵尽而亡算是他命大。”

后来，从计留春处得知：玄门某个名声不显的小门派拥有一件能保证尸身不腐的宝物，是用极北之地从上古便一直存在的寒冰中所生出的晶石打造而成的佛座莲。

因自身带有万古不化的寒气和灵气，能够保证尸身不腐且一直如同活人，除了没有灵识。

“在得知有此物的当天，那小子便去别人家中将佛座莲抢了回来。且不说此举与强盗无异，他是在灵力即将枯竭的情况下去的，虽是将东西带了回来，他自己也快没命了。”

后来，云流景将萧雨歇的尸身放在佛座莲上，并在计留春的建议下来到了在山下各州中灵气最为浓郁的棠棣城。之后便一直住在这里。

“他几乎从不外出，老朽几年才回来一次都很难请的动他。”计留春感叹道：“虽然未说明变成此番模样的缘由，但猜也能猜对个七八分，无非是为了一个‘情’字。”

正所谓天长地久有时尽，此恨绵绵无绝期。

“多谢前辈相告。”青谷真诚地道谢。

“无妨，无妨。老朽这次在这里停留的够久了，也该启程了。”说完，便转身离去。一如十几年前，潇洒来去，自在随缘。

“这人活得倒是轻松明白。”待计留春走远，一直未曾开口的湛兮评价道。

“是啊，他是我见过，活得最自在的一个人。”说完，青谷迈步向前走去。

有湛兮在，自然没有什么结界能阻住他们。

感觉到外面有异样，云流景立即从屋内走出。待看到活生生站在他面前的青谷之时，他脸上的表情言语已经不足以形容。

“小……小……青谷，你活过来了……”云流景先是踉踉跄跄地走了几步，之后一闪身便来到青谷身前，伸手去抓青谷的手臂和肩膀，以此来证明他见到的并非幻象。

他的手劲着实太大，青谷疼的眉头微微皱起。

湛兮见此情景，立刻出手推开云流景，侧身挡在他的青谷之间。

而云流景毫无防备，被湛兮直接推到在地。倒在地上之后的他，嘴角却慢慢溢出一丝笑容和九成渴望。

“既然你能活过来，那雨歇一定也能。”云流景先是喃喃自语，接着便是提高声音望向青谷：“小青谷，你是来告诉我雨歇还能活过来的对不对？”自始至终，他都忘了从地上起身。

而青谷，自听到那一声“小青榖”之时，便已经无法说出话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