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说她常年卧病在床，不打算出嫁了吗？”另一个妇人接话道：“反正整个宋家的财产都是她一人的，又不用靠着男人过活，就算不嫁人也会比咱们活得舒坦。”

“听说本来是这个打算，但后来不知道怎么又想嫁了，今日便是吉日。”

“说起来这宋家小姐的身世也够凄惨的，刚出世便没了母亲，十几岁时又失了父亲，偌大的宋宅便只剩下她一个弱女子苦苦支撑。这心力交瘁的，能不生病吗……”

宋家伯父去世了……

青谷连忙走到那几个妇人的身边，向着其中一位妇人问道：“你说的宋家小姐，可是叫苌苡荆？”……

青谷来到宋宅门前，果然见红绸满院、张灯结彩。正想走进去，腰间的香囊突然发出淡淡的光芒。

这里竟然有与她相似的灵息，难道……

循着记忆中的路，青谷来到苌苡荆的房门前。此时房门大开，丫鬟仆人端着都贴有喜字的物品进进出出，一时将无人注意到青谷。

待青谷即将踏入房内，才有人伸手将她拦住：“你是何人，我怎么没有再府中见过你？”

拦她之人梳着双环髻，一身喜庆的打扮，看上去应该是府中的丫鬟。

“我是……苡荆的朋友。”青谷缓缓道。

“我们小姐极少交友，你……”

“小蕊，怎么了？”她的话还未说完，便被屋内传来的一个温柔的女声打断。

听到这个声音，青谷立即闯进屋内。待那叫作小蕊的小丫头反应过来，她已经站在了一身喜服的苌苡荆面前：“苡荆……”

“哎，你这人怎么这么无礼……”小蕊连忙过来拉青谷，却看到自家小姐一脸震惊地看着这突然闯入的女子。

“阿……阿谷，是你吗？”苌苡荆看清青谷的面容之后，眼泪瞬间夺眶而出。

……

待其他人都出去之后，屋内只剩下青谷和苌苡荆二人。

“阿谷，真的是你！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苌苡荆激动地抓着青谷的手。

可她越是这样，青谷心中的愧对就越深。当年宋宅遭遇大劫，虽不是她一手促成，也并非她的意愿，但事情终究是因她而起。虽然苡荆活下来了，却自那起失去了父亲也是他唯一的亲人，一人伶仃于世间。

她应该怨她恨她，而不是如今这般……

青谷抬手替苌苡荆将眼泪抹去，看着她的眼睛轻声道：“苡荆，对不起。”

“傻子，你为何要向我道歉呢？”苌苡荆看着青谷：“当初的事情，你也是遭受迫害的一方。我知道，你承受的痛苦，并不比我少。”当初，她也是亲眼看着萧雨歇惨死在青谷怀中。

父亲亡逝之时，她也曾恨极了许多人，她恨玄门之人的道貌岸然阴险狡诈，她恨廉霁的冷心冷情自私自利，她恨不得整个玄门都被廉子衿和云流景屠尽。

但是她从未将怨恨加在青谷身上。

当日亲眼看着云流景和廉子衿抱着怀中的女子痛彻心扉的模样，她即使萌生了怨怪的念头，也在那一刻灰飞烟灭了。

同样都是可怜人，为何还要让他人的身上多背负一份怨恨，自己也一直活在怨恨之中？

听到苌苡荆的话，青谷直接扑到了她的怀中，不再有丝毫顾忌地放声大哭。

自她醒来之后，师兄、师姐、云流景这些亲近之人都离开了她，那时她才知道，原来将心中的悲痛都哭出来，也是一件很难的事情。

她身边最亲的人，只剩下了苌苡荆……

听到门外有人催促，青谷才想起今日是苌苡荆成亲的日子。

苌苡荆让人进来，一边上妆一边对青谷道：“阿谷，等会儿吉礼就在这里举行，你在这里等我，拜完堂之后我还会回到这里。”

“嗯。”青谷点头。

苌苡荆被人催着起身向外走去，走到门口的时候还回头对青谷说：“阿谷，我很快就会回来，你一定要等我，我还有很多话要问你，还有很多话要跟你说……”

“知道了。”看着她没完没了的架势，青谷笑着说道：“今日可是你的大喜之日，你就不怕误了吉时？快些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哪儿也不去。”

得了她的保证，苌苡荆才放下心来，提着裙摆快速向前厅赶去。

青谷看着她一路小跑的样子，和十几年前那个小姑娘完全没有区别。虽然容貌比从前要成熟一些，通身的气质和举止言行也更加稳重清雅，但骨子里的苌苡荆，还是那个自小被宠着长大，极其会撒娇的小姑娘。

这样，她也就放心了……

青谷看向腰间的香囊，随着苌苡荆渐渐远离，香囊上的光芒也越来越淡。苡荆，你是纯狐，还是丹梧呢？

青谷在房中找到笔墨，留下一封信之后抬步离开房内。走到院中时犹豫了片刻，最终选择向前厅走去。

来到厅内，身着喜服的男女正在弯腰对拜。青谷看向那男子的脸，倒是一位长相俊朗的公子。

礼毕起身，那男子的目光立即落在了苌苡荆的身上。青谷看着他的眼神，心中最后一丝不安也没有了。

那男子看向苌苡荆的眼神，她曾在师兄的眼中见过，也曾在云流景看师姐的时候见过。有他相伴，苡荆应该会生活得很幸福。

两位新人被簇拥着送入洞房之时，青谷的身影无声地消失在人群之中。

苡荆，不论你是纯狐还是丹梧，我再也不会过来扰你。这一世，你就安安稳稳地过完吧。待你寻到下一个宿主灵识完全苏醒之时，我们自会相见……

在她离开鬼界前往不死国取蠃蠃的灵识之时，烛阴便曾对她言，既然她的灵识需要两个宿主才能完全苏醒，若是纯狐或丹梧的灵识和她一样落在了人的身上，那它们也极有可能和她一样，需经历两世方可完全苏醒。

而苌苡荆，便是它们们两个其中一个的第一世。

回鬼界之前，青谷先来了一趟长白门。昔日势头无人能及的玄门顶级门派，如今已经人去山空，一片寥寥之色。

四周没有了嘈杂的人声，只剩下嘤嘤鸟语、簌簌风声，这才是灵山该有的气象。万年前的灵山，那些还是兽族居所的灵山，便是这个样子。

从山门处步行到监牢，青谷花了近两个时辰。在棠棣城被她丢下的窫窳，不知何时又追了上来。此时又变回了白猫的样子，一摇一摆地跟在青谷身后。

“主人，你不觉得闷吗？我陪你聊天好不好？”胖乎乎的猫抓试图去抓青谷的衣摆。

青谷将笑浮从腰间抽出拿在手上：“我有殇黎。”言下之意就是，即使我要找解闷的对象，你也不是首选。

“它性格沉闷，哪有我讨喜啊？主人你……”话还没有说完，黑鞭上顿时青光大现，窫窳被吓得猫头瑟缩了一下，将之后的话尽数吞回了腹中。

当年它到主人身边的时候，四大灵兽已经跟随在主人身边几百年了。为了挣得主人的宠爱，它时常在她面前献殷勤。一些日子之后，自然引起了它们四个的不满。

纯狐和丹梧性格相对温和，蠃蠃则是个精明的家伙，其中它最怕的便是性格刚强同时灵力也最高的殇黎。当年，殇黎只要一瞪眼睛它就会吓得哆嗦许久。因为那家伙的眼睛基本和它的身体差不多大。

虽然过了一万年，虽然现在的殇黎只是一条鞭灵，但窫窳对它的恐惧却没有丝毫减少。

它可伶兮兮的看向青谷，奈何青谷一直目视前方，根本没有注意到它……

长白门的监牢中虽然关押着长白门众人，但青谷并没有让烛阴派人看管镇守。甚至比起昔日，监牢的石门都没有关闭。

但是，偌大的玄门，却无一人想到前来相救。

慢步走到监牢之中，首先看到的是一众普通弟子。整个监牢处在地下，面积相当于两个无己殿。以往关押灵兽的时候，越是灵力高深的灵兽关得越靠里。

靠里并非只是距离大门远近的问题，而是整座监牢都处在一个巨大的灵阵之中，越往里走阵法对于被关押者的束缚就越强。

在这个灵阵之上，长白门的人会另外对每只灵兽设下单独的灵阵，设下双重枷锁之外还能压制其灵力。而且每只进入到这里之后的灵兽都会被锁住灵力，所以除了别人来救，它们根本没有逃脱的可能。

所以，这个监牢从来没有也不需要有人来看守。

走到最里面，青谷才看到廉赟和廉霁的身影，而路寻和云姣，就关在旁边一间牢房中。

看到青谷的身影，尖利的女声顿时响起：“妖女！放我出去，快放我出去。”

以防一众修为较低的弟子被饿死，青谷吩咐烛阴让人每十日过来送一次饭。

“看来还是不够饿，你竟然还有力气骂人？”青谷看向一脸怨毒的云姣：“你难道不知道，求人就要有求人的姿态？”

“妖女，你不得好死……啊！”云姣双手捂住自己的脸，再拿下来，手心沾上了点点鲜血。而她原本尚算柔媚的脸上，已经多出三道血印。不深，却足以留下疤痕。

青谷看向还在用爪子蹭地的窫窳，眼中漫上若有若无的笑意：这个家伙还是这么有眼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