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轮到闻凌换上了惊讶的表情。

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会嫌任务不够困难，要求加大困难度的。

他咂吧着眼睛，与顾卿九大眼瞪小眼。

他纤长的睫毛在月色的映照下，显出泛着光的白。

顾卿九看着他的这张脸，忽然之间觉得，或许刚才那一吻，即便是落在唇上，也不亏。

“你想好了吗？第三个愿望。”

顾卿九没想到，自己在问出这句话之后，气氛……似乎就变了。

夜色的冷风吹在她的腿上，即便披上了闻凌的外套，可她依旧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连风似乎也不似刚才那般柔和，风声似乎夹杂着一些暴躁的催促之意，变得凛冽起来。

顾卿九下意识的扫视了下的周围的环境。

奇怪……

感觉不太对劲……

不过短短的片刻，周围的环境怎么会突然变的如此寒冷？

——不对。

适逢深秋时节，或许说，天气本该便是如此寒冷。

那么刚才……

“终究是压不住了么……”

闻凌也看了看周围的环境，面色带上了一些冷意，嘴上说着令顾卿九听不懂，听起来莫名其妙的话。

“什么压不住？”顾卿九正疑惑着，将视线重新转回他的身上，忽然地惊呼出声：

“闻凌，你的身体怎么在发光？！”

顺着她的话，闻凌看了一眼自己的身体，却只是淡定的回了一句：

“噢。”

他的身体外轮廓开始闪烁着光，从脚开始已经隐隐在变的透明，光芒也变得忽明忽暗，一闪一闪，有像碎片一样的东西正在自下而上地随风消散。

顾卿九上前两步，抓住了他的胳膊，惊讶的质问到：

“这是什么情况？！闻凌，你究竟是——”

闻凌抬手，一根手指抵住了顾卿九的唇瓣，虽然他的面上还是保持着微笑，可眉梢已经隐约的带上几分苦涩：

“是时候了。”

顾卿九不解：

“什么是时候了？闻凌，你一直在说什么啊？！”

闻凌的话听上去云里雾里，他突然开始消失这件事，令顾卿九措不及防起来：

“你说啊，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穿越过那么多小世界之后，顾卿九早就磨练出一副无论遇到任何事都处变不惊的态度来。

可是面对着闻凌的变化，她却无论如何也冷静不下来。

像，实在是太像了！

如今的场景，正与记忆中的场景交叠起来。

那个人也是这样笑着，消失在她面前。

“你到底为什么在消失？有没有能阻止这一切的办法啊！”

她无助地嘶吼着。

“卿九，不必担忧。”

闻凌只是淡定的安慰着她，尽管他眉心微蹙：

“之前你说，想让我远离你，你看，如今……便是了。”

“不，不是这样的，”顾卿九拼命的摇头，想要抓住闻凌的双手，却扑了个空：

“我只是不希望，因为我的事而影响到你，可是你不要走好吗？不要离开这个世界，好吗？”

无论她再如何的哀求，可消失是无情的在进行着，很快便没入了他的腰际。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顾卿九还在试图着悔过，自责着是因为自己的要求，才会使对方到了要消失的地步。

“这不是你的错，卿九，不要怪自己。”闻凌此时，已经感觉不到下半身的任何存在了，但他只是苦笑着，什么也说不出口。

维持着他人型的能量即将耗尽，自然这副由数据组成的肉身，也将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之中。

一方面，闻凌不希望顾卿九把自己消失归结到她的身上。

他不希望看到她自责、难过。

可是另一方面，他无论如何也开不了口去告诉顾卿九——自己并非人类的这一事实。

他想，自己即便是死，也想在顾卿九的心中留下“他们是平等的存在”这一印象。

所以，他说不出口。

只是他内心还不断自责着，若是自己今天不来，不在顾卿九面前出现，不让她亲眼看着自己消失，那么，会不会对方心里的难过，就能少一些呢？

可是他做不到。

出于私心的，他想要在临消失之前，再次见到顾卿九一眼。

哪怕是远远的，只要能看一眼就好。

所以在宴会还没开始之前，他早早地来到了顾宅，一直藏在树后，亲眼看着顾卿九和一群朋友们欢笑着走进了屋子里。

他就那样在树后面躲着，整整站了三个小时。

哪怕没有亲眼看到，但是能够听到从宅子里发出的欢笑声，他也心满意足了。

只是他没想到，顾卿九会站在阳台醒酒。

再见到她的那一刻，他的心仍是不自觉的触动。

以至于趁着夜色他走了出来，想要更靠近对方一些。

却不料被对方发现。

但彼时的他，心里也只是担忧：

「怎么穿的这么少呢？」

人类那么脆弱，会不会因此而感冒？

于是他用尽了自己最后的力量，打造了一个小型的结界，无声地改变了周围的环境。

让气候从深秋的冷寒，变成了清风明月。

只是这样一来，也加速了他的消逝。

闻凌不希望看到顾卿九因他而伤心的表情，可此时，消失的线已经渐渐到了他的脖颈，他甚至不能抬手去抚摸顾卿九的脸：

“卿九，还记得吗？你还欠我最后一个愿望。”

顾卿九泪眼朦胧之中，眼看着闻凌消失的只剩下一个头，还用和善的笑容来安慰自己。

她强撑着说道：

“嗯，我知道。”

“那么，我的最后一个愿望是——”

闻凌用尽最后的力气，在她的身边轻轻耳语到。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顾卿九渐渐睁大了眼睛，转头用一副难以置信的目光瞪着他。

可是她一转头，闻凌却已经不在了。

他，彻彻底底的从这个世界里消失了。

顾卿九无力的瘫坐在地上，似乎还在回味刚才闻凌所说的最后一番话。

最后，两行清泪止不住的从她的眼眶流下。

顾卿九一个如此见多识广、清醒冷静的人，此刻，却再难以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感情，忍不住的哭了出来。

「他说他的最后一个愿望是……」

记忆仿佛还停留在上一秒，闻凌在她身旁耳语，用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道：

“我希望——你能够幸福。”

“以及……再见了，小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