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车向医院驶去，车速极快，后面的车只能看到后尾灯那一点红光，眨眼便消失不见。

纪时祺病情恶化的比想象中还要快，甚至比以往几次都严重。

只是短短三天，失语，瘫痪，大小便失禁，失明接踵而来。

她说不了话，也动弹不得，最后连光明都消失了。

胥言整天都在医院里守着她，一天也睡不了多长时间，对别人来说身体早就吃不消，但是他从来都不觉得累。

纪时祺的父母劝说他好几天，这才说通轮流换班一起守着她。

胥言不敢放松，他投身于书店前前后后的工作中，就怕心里的弦一旦松开，自己会绷不住。

纪时祺死于多发性硬化症引起的并发症，死的那天，天空下着瓢泼大雨，就连老天都在为她的离去，在哭泣。

纪时祺的父母哭得晕厥了过去，胥言感觉自己的天都塌了，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断壁颓垣。

他抱着她的尸体，他的手摸着她的每一寸肌肤，从温热到慢慢变凉。

胥言发疯了，他跪在地上拼命的恳求床上的人醒过来，哭的像一个孩子。

“求你，别跟我闹着玩了好不好，你醒过来呀。”

胥言双手捧着她的脸，把她抱进了怀里，他轻嗅着她身上最后的味道，是病服上的漂白水味。

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这个味道。

闻得多了，他有些头晕。

那个暖阳的下午，他们一起喂的流浪猫被车压死了，那只猫不过5个月大。

纪时祺伤心极了，她好后悔没有把小猫带回家。

他们把猫埋了起来，也是在那天，纪时祺第一次跟他讨论起死亡。

“胥言，你怕不怕死？”

少年双手插兜，满脸无所畏惧，“没想过。”

“那你怕吗？”

“横竖就是一闭眼的事，有什么好怕的。”

“我怕。”

胥言烦躁地“啧”一声，他不喜欢讨论这种沉重的话题。

纪时祺没管他，自顾自地说：“我怕看到身边人死去，他们是没有痛苦了，可活下来的人呢？”

“活下来的人最痛苦。”

“我们不要再说这种话题了。”

“胥言，如果有这么一天，你希望会是怎么样？”

“别说这种胡话。”但是他还是认真思索过后回答了她的问题，“无论是谁离开，都会给身边的亲人带来不可磨灭的伤痛，谁不怕死？”

“想到身边的亲人会因为自己的离去悲痛万分，哪能不怕啊。”

“胥言，你我都要长命百岁，我活98，你活99。”

“为什么我是99，你是98，你还要先我一步。”

“因为我肯定会接受不了你先离开我，那这样的话，你要留下来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再来找我。”

“那应该我先走，这样来世我就会比你先出生，先你一步为你遮风挡雨。”

“我不要。”

“如果我先走，我一定会在奈何桥等着你，等到你来的那天，去接你一起走向来世。”

胥言噗呲一笑，“傻瓜，我肯定不会让你在奈何桥等我太久的。”

他从回忆里醒来，钻心的疼侵蚀着他的五脏六腑。

他脑袋里只有一个清晰的认知：时祺在等着他，他要去找她。

纪时祺去世的消息对胥妤来说无疑是平地一声惊雷。

许煜霖看着时钟，胥妤接到电话后脸色就不太好，直接进到卫生间里已经快一个小时都没有出来。

许煜霖推开门，就看到坐在马桶上胥妤，她抱着自己蜷曲的双腿，颤抖着。

她听到有声音时，抬起头用一双红红的眼睛望向他，眼眶中还有泪花。

“怎么了？”许煜霖心头一紧，轻轻的安抚着她的后脑勺，将她的头埋进自己的胸膛。

“许煜霖。”胥妤唤着他的名字，声音就哽咽了，“时祺她，她去世了……”

许煜霖像是被棒槌狠狠的撞击了一下。

胥妤的哭声渐渐放大，许煜霖除了抱紧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为她做些什么。

胥妤哭了许久，渐渐安稳了下来。许煜霖抱着她走出卫生间坐到沙发上，他抽出纸巾为她擦拭眼泪。

手机铃声再次响了起来，是胥言的电话。

胥妤猛地坐起来，“小言。”

“姐，”他的嗓子很哑，“你答应我，你别出事，我怕。”

胥妤捂住嘴巴，眼泪又一次留下来，“我答应你，我一定好好的。”

“姐，你知道当年你离开的时候，我有多害怕吗？”

这是胥言第一次提起当年他有多怕胥妤的离开，这也是这些年来他一直想说的心里话。

胥妤安静地听着他对她的控诉，她知道他这是在宣泄对纪时祺离开的情绪，逝者已逝，说再多那个人也听不到了。

但是她还在，她能听得到，她还能感觉到胥言的所有想法，愧疚的，懊恼的，悲伤的，痛苦的。

命运真是给这对姐弟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就像是一个无情的轮回，无论是谁都得要接受他的嘲弄。

生命不可承受之痛，不是自己对抗病魔时被折磨得痛苦万分，而是眼睁睁的看着心爱的人离开却什么都做不了的无力感。

胥妤伏在自己的怀里，像个孩子一样缩着身体。

她一直恹恹的，胥言的通话彻底触及到她心底最柔软的部位。

胥妤说她要出去走走，可是半天都没有回来，许煜霖原本想去找找她，刚走到门口他又退回床边。

现在的胥妤一定是满眼泪水的样子，他不忍心看到这一幕。

心像是揪住了一样的疼。

胥妤总是心不在焉的，回来的时候给许煜霖带了饭，就在分装的时候，“啪！”碗盆摔倒在地上，饭散了一地。

许煜霖急忙从床上起来。

胥妤手里拿着筷子，望着一地碎片发呆。

“你受伤吧。”许煜霖检查着她的手，“你先去到旁边，我来收拾。”

“我自己来吧。”胥妤跟他争执起来。

许煜霖直接把她拉到一边，又出去借来了扫把，将狼藉打扫干净。

胥妤乖乖地坐在沙发上，许煜霖坐到她的旁边。

一坐下胥妤就在不断地向他证明自己没有事。

“我知道你没有事。”许煜霖安抚着她的后背，“你只是没拿稳而已。”

“煜霖。”

“嗯。”许煜霖握住着她的手环到他的腰间。

“刚刚爸爸给我打电话，这件事情对小言的打击很大，小言他，他有轻生的念头。”

“他们现在时刻盯着他，就怕一不小心没看住，他就跟着时祺去了。”

“要给胥言一点时间，换成是你我，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