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四岁，本该是蓬勃生长的年纪，何逸却被捶进泥土，封了层寒冰。

他的生活像一场设置了千难万险的劫，连简简单单的安稳都成了最顶级的奢望。

那个名义上的父亲依旧隔三岔五犯浑。

虽然何逸暂且还打不过他，但已经足够挡在妈妈身前，替她挨一些拳脚。

挡在妈妈身前时，他从不觉得痛，只庆幸自己的成长有了一些用处，然后发自内心的期待，希望以后能更强大。

在学校，那群混混始终不肯放过他。

他们记恨何逸当时还手，所以特别喜欢找他的麻烦，动辄把他提溜到无人的地方欺辱。

在看不到的角落，他们以拳打脚踢何逸为乐趣。

何逸也不再还手。

反正打不过，还会挂彩叫妈妈担心。

每次，他都缩在墙角，用胳膊和手紧紧护住头脸。

果然，脸上没伤，妈妈也没再发现。

何逸把所有疼痛咽在肚子里，眼神愈发冷淡，心却一寸一寸坠入深渊。

他不得见天光，在无边无际望不到头的暗夜里，一点点丧失希望，然后又一次次强行燃起炙热的火焰。

他在等阳光刺破黑暗，照在他的身上，带来温暖。

某天。

那群混混把何逸逼到了实验楼。

实验楼平时鲜少有人来，动静大点也不容易被发现。

他们要在这里继续那个名为“霸凌”的恶毒游戏。

何逸知道，自己今天又免不了一顿拳打脚踢。

他熟练地蹲下，窝在角落，弓起身子，用胳膊紧紧护在脑袋两侧。

那群混混见状，都得意地哈哈大笑。

“你小子当缩头乌龟当的越来越熟练了啊，上辈子不会真的是个大王八吧？”

“哈哈哈哈哈，我看也是，这么窝囊的人可不多，肯定是个大王八成精。”

“你第一次不是挺不服的么？怎么现在这么乖？难不成是怕我们了？其实你当个我们的小弟，勉强也够格，跑跑腿打打杂什么的，我心情好了也许少打你几下。”

何逸低着头，牙咬得很紧，默默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有吭声。

他在心里无数次凌迟这些混蛋。

那群混混见自己得不到回应，怒气顿时上涌。

“你他妈明明会说话，装什么哑巴？老子让你当小弟是给你脸，你给脸不要是吧？”

“妈的，这小子就是欠打！”

于是，他们轮番上前，肆意地发泄心里那些没来由的怒火。

密集的拳头狠狠砸在何逸身上，肮脏的鞋底踩踏他的大腿和后背，痛觉起初还刺激着神经，可渐渐的，也就麻木了。

何逸心里有火在燃烧，那火却随着身体的麻木一点点熄灭，再也无法照亮他心里的夜。

活着，真的好痛苦啊。

好想沉沉睡去。

再也不醒来……

可是还有妈妈。

他还没有长成参天大树，没能替她扛起生活的风雨。

他不能放弃……

水雾充盈在他的眼眶里，他却努力克制，不让泪珠掉下来。

这不是恐惧的泪水，而是委屈与不甘交杂，狠狠捶打他的自尊和希冀带来的痛苦。

光明，什么时候才能降临？

忽然——

一道清脆悦耳的女声强势闯入。

“你们干嘛打人！？”

这道声音宛如天籁，与刚刚发生在这里的那些丑陋肮脏格格不入。

那群混混一惊，停下打人的动作。

蜷缩在角落的何逸也下意识抬起头。

背着光，他看不清来人的脸。

只能从轮廓看出，是个扎着马尾辫的少女。

“你他妈的谁啊？敢在这多管闲事？”其中一个混混恶狠狠地喊。

另一个猥琐地笑了笑，“怎么，以为自己长得好看我们就不敢动你了？小心哥哥亲死你！”

闻言，其他几人也全都咧了咧嘴，一脸猥琐相，“就是！小妞，轮着当当我们的女朋友！”

少女皱了皱眉，朗声问：“你们才多大？顶多初三吧？怎么这么恶心啊！？”

混混们像听到天大的笑话，“小妹妹，该不会你想劝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吧？”

“哈哈哈哈哈，真是个天真的小妹妹。”

“你们简直没救，我才懒得浪费口舌！”少女语气凶巴巴的，“你们不许打他了，以后也不许！”

“哈哈哈哈，你在跟我开玩笑？”其中一个混混搓了搓手，一脸兴奋，”我不仅要打他，还要办你！”

他的表情实在太狰狞，女生吓得往后退了半步，而后又壮着胆子迈步上前。

何逸瞳仁里怒意翻滚，急切道：“你快走啊！”

少女却倔强地摇了摇头。

她握紧手里的试剂瓶，气势汹汹地打开盖子，勇敢迎上那群小混混的眼神。

“我手里是做实验用的硫酸，你们要是不走，我就把它泼你们脸上！”

此话一出，那几个混混果然踌躇着不敢上前。

其中一个将信将疑。

“这么小一瓶，能有多大用？”

“毁你的容足够了。”

“你当我们是傻子？硫酸怎么可能是透明的？”

少女不屑地嗤笑一声，“那你以为呢？”

“emmm……棕的！”

“蠢货！你上课听过老师讲话吗？”

“要是不信，那你们就试试！”少女秀眉立起，恶狠狠地大喊，“混蛋，你们毁容吧！”

说着，她作势就要把手里的溶液往出泼。

那几个混混见她气势十足，吓得立马撒腿跑了。

“臭丫头，你等着！看我们下次不揍死你！”

“妈的！你等着！”

“……”

几个混混边跑还边留下凶狠的威胁。

少女恍若未闻，笔直地站着，像一个女英雄。

等混混们彻底没影了，她才泄气，后怕地拍了拍胸脯，“呼，幸好走了。”

何逸有些懵。

他护着脑袋的胳膊已经放下，只是身上的痛还没散去。

少女见何逸仍蜷缩在地上，立马走过来蹲下，温柔地询问：“同学，你还好吗？”

此刻，何逸终于看清她的样貌。

少女脸颊带着几分婴儿肥，皮肤又白又细，像剥了壳的鸡蛋。她那圆圆的杏眼闪着伶俐的光，鸦羽似的浓密睫毛也跟着轻轻扑闪，小巧挺翘的鼻子很秀气，唇瓣粉润润的。

此刻，她的眼里，倒映着何逸单薄的身影，满是担忧。

何逸沉寂在黑暗里的心脏，蓦然掀起一丝波澜。

“我没事。”他摇了摇头。

少女放心了些，“那就好。”

何逸忍不住问：“你叫什么名字？”

少女勾了勾唇，灵动的眼睛弯了弯。

“桑北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