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余夜问到，阿云有些慌张地别过头去，然后又勉强着回头看着余夜：“之前受伤了还没好。”

“真的吗？”余夜有些疑惑地看着阿云，然后猛地靠近她，鼻子嗅了嗅，“可是你身上的血腥味，好新鲜啊。”

阿云皱了皱眉毛，低垂着眸子：“伤口没好全。”

说完她就用力将余夜慢慢扶到床上坐下。

余夜看着面前阿云的样子，眼眸也垂下了。

“先喝药吧，再喝一点应该也就好了。”阿云拿起旁边的药碗。

余夜的眼睛移到药碗上，又慢慢移到了阿云的脸上。

她脸色很平静，就像是真的想要余夜喝下这碗药一样。

“我其实死了吧？”余夜蓦然开口。

阿云手里拿着的调羹与碗边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我当时记得清清楚楚，那支弩箭明明已经穿过了我的心脏。”余夜眼睛定定地看着面前的阿云，“我就算是人鱼，这样的伤，我应该也会死吧？”

阿云搅拌药液的手更快了些，碗里的药液因为她的搅拌不停地波荡。

“这个药我昨天喝了一点，味道很奇怪。”余夜继续说，“昨天我睡不着，想了一夜，刨除那些苦涩的药味，好像就是一股血腥味。”

余夜的眼睛离开了阿云，重新放到了她手上的药碗上：“我本来以为人鱼的心脏可以长生不老只是一个传说而已，但是后来看到了你。”

一个不小心，阿云手里的药液因为搅拌太过用力撒出去了几滴，正好落在了她的手上。

她连忙将手上的药碗放在一旁，拿出随身带着的手帕擦了干净。

“阿云。”余夜重新换回了人鱼语，“我很疑惑，这个血是你的还是斯明的？”

在刚刚之前她都以为药里的血可能是斯明的，但是她又刚好闻到了阿云身上十分新鲜的血腥味。

“是我的。”阿云终于开了口，她动作缓慢地将手上的手帕给折叠了起来，目光定定地看向余夜。

余夜点点头，又有些疑问：“但是斯明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不是真正的人鱼。”阿云回答道，走到一旁端了一张椅子坐在了床边。

“食用了人鱼的心脏可以长生不老。”阿云坐在余夜的面前，但是眼睛却好像没有看着她，只是遥遥地望着远方，“不止人是，人鱼也是。”

“但是这个也是有弊端的。”阿云眼睛放空，像是陷入了回忆，“之前克里夫将人鱼的心脏当作货物一样售卖，很多人都食用了人鱼心脏，包括我，起初大家都确实比普通人活得久很多，但是慢慢的，就有些人产生副作用了。”

阿云的手指不自觉地捏紧，自己也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他们渐渐地就变得像个怪物一样，互相蚕食，而克里夫在控制住了那些人之后才知道是为什么。”

“人鱼的心脏并不是可以让人长生不老，而是让人变成了一个活得久一点的怪物，想要继续长生不老，便只有再继续食用人鱼的心脏血肉，或者食用食用过人鱼的人的心脏血肉。”阿云眉毛皱了起来。

“当时克里夫并不是国王，手上也没有什么权力，而那些怪物手上又拥有许多的权力，并且他们为了人鱼的心脏血肉都疯了，什么都愿意给，于是克里夫便开始大肆地捕捉人鱼。”

“但是人鱼的数量是有限的。”余夜听着阿云的话默默地冒出了这句。

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阿云会说到这里来，但是她也还是默默地听着，左右她现在没事情做，还不如让阿云抒发一下自己心里埋藏许久的苦闷。

阿云点了点头：“克里夫后面也开始控制出售人鱼心脏的数量了，同时也开始逼着人鱼产子。”

余夜皱了皱眉，这个流程就已经是在把人鱼当作动物一样圈养了。

“但是人鱼产子十分不易。”阿云嘴角勾出了一个奇异的笑容，“海神为了保护我们的孩子，让雌性人鱼必须在人鱼岛才能生下孩子。”

“所以他努力了很久都没有一条人鱼能够产子。”阿云冷笑了一声，“但是我低估了他。”

余夜身子坐直了些。

“他寻找了许多贫穷人家，买了他们的女儿妻子，让她们作为孕母孕育了人鱼的孩子。”阿云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她当时是见过那些女孩的惨状的。

那些女孩整日整夜都被关在一个小房子里，小房子很小，她们挺着那个硕大的肚子便就无法行动，只能保持着一个动作，甚至吃饭都是侍从仆人直接拿着勺子给灌下去的。

整日整夜地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房间唯一能透出光的地方。

完全丧失了尊严。

听着余夜的眉毛也皱了起来，她讨厌这样的行为。

“人鱼的孩子居然还真的在人类的肚子里孕育了出来。”阿云的声音凉凉的，“但是那些孩子一出生，便直接被挖出了心脏，分解成几份送上了那些人的餐桌。”

“那斯明…”余夜依稀记得之前克里夫和阿云的对话，斯明也是人鱼的孩子。

“斯明是我的孩子。”阿云惨笑一声，“之前克里夫说过的。”

“雌性人鱼在人鱼岛之外都无法孕育孩子，但是当时却不知道为什么，我怀上了斯明。”阿云头垂下去了，“可能我被海神抛弃了吧，连带着我的孩子。”

“我之前被克里夫囚禁，终于有一次找到了一个机会逃跑，但是没想到。”阿云深呼吸了一口，“我怀孕了。”

“海神让我进不了海，只能在船上躲着。”

听到阿云这句话，余夜有些疑惑：“进不了海？”

“你体会过差点淹死的感觉吗?”阿云问，然后又继续说，“从鼻腔口腔里面慢慢浸入海水，一点一点地挤压着你肺部的空间，最后你会感觉自己像是被海洋碾压一样，全身痛得都没了知觉。这是海神给我的惩罚，让海抗拒了我。”

余夜皱了皱眉，这个世界真的有海神吗?

不然怎么会让一条人鱼差点被淹死？

“我以为我会死，但是被一艘船救了起来，直到后来肚子渐渐大了起来，我才知道，我怀孕了。”阿云像是陷入了回忆一样，“后来我生下斯明没多久，克里夫便找到了我，我没办法抵抗，便将斯明藏在了船上，自己跟着克里夫走了。”

“你们在说什么啊？”门口传来斯明带着笑的声音。

两人一起转头看过去，斯明站在门口，背着光。

“没说什么，我先走了。”阿云笑了笑，起身准备走。

“你刚刚其实是在拖延时间是吗？”余夜用人鱼语对着准备走的阿云说。

阿云笑了笑，又继续用人鱼语回答：“谢谢阿加听我讲这么久的故事，记得待会儿喝药，血都放出来了，不喝也还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