仪州。

两日前。

马车刚出仪凉城不远，慕华璃就发现李青原脸色有些过于苍白。

“君侯，怎么了，莫不是昨夜没有睡好？”

李青原摇头。

“又逞强，明明怎么看都是没睡好。”

慕华璃叹气，他看起来怎么如此疲倦憔悴，看来是她的安神梅子茶没大效果。

“既是没睡好，一大清早又因宣风榆的挑衅费神，华璃就先不找君侯多说闲话了。”

她说着，拍了拍自己带着大毛领、绒乎乎的肩膀笑眯眯引诱他，“君侯，靠在这儿歇息一会儿吧，嗯？”

“……”

李青原淡淡看了她一眼，并没有动。

却也没有若往日一般再强撑，而是乖乖垂下眸，自顾自靠着座椅闭目养神。

许是一夜睡得太好，慕华璃今日倒是有十分用不完的精神。

马车内安安静静只有车轮骨碌碌，她也闲得无聊，就用目光偷偷瞄李青原的睡脸。

目光缓缓逡巡。

从紧闭双眼鸦羽一样的睫毛，蹭过高挺的鼻梁，直到没有血色的薄唇。

……旁人都说他模样可怕。

但她此刻认认真真看去，却越看越迷糊，他究竟有哪里可怕呢？

真的，倘若不介意那黑压压的气质，即便那面具下被毁的半张脸上爬满的疤痕，仔细看看其实也没有多吓人。

剩下的部分更无论怎么看，都还挺……赏心悦目的。

尤其是侧脸，轮廓挺拔，清峻分明。

即便是周身带有肃杀之气，即使是此刻疲倦憔悴的模样，也有几分骨子里透出来的雅逸清扬，如松如墨。

就。

真不愧是顶级废物美人先皇的儿子啊。

慕华璃心里暗暗感叹。

充分遗传到了他那个除了美丽一无是处的爹那过分的魅力。其实只要不先入为主地觉得他吓人，他就完全和吓人两个字没有半文钱关系。

慕华璃叹气。忽然觉得李青原这人，半辈子好生委屈。

明明不难看，性子也温和，怎么人人都觉得他冰冷可怕？

明明若是没有毁容，这样年少有为、权势滔天功绩不凡又雅人深致的少年将军，一身黑甲战马飞扬驰骋沙场，本该是多少名门淑女的春闺梦里人吧。

更不要说……

少女目光抚过他的喉结，一丝绮思，她自己都迟疑了一下。

慕华璃知道这么想可能不对。但也许是李青原平日里过度一本正经的关系……总是一身裹得那么紧的黑衣，脊背连睡着都坐得那么挺，再加上平日里拒人千里之外的态度。

反而让她起了点逆反心，有点想看看他过于有朝一日露出不一样的表情时，会是什么样的风景。

她有点被自己这种想法吓到了。

这，是因为她年岁见长的关系么？

犹记她以前跟郁成修相处时，虽也是年少真心，但一直都是……思无邪的啊。

唉。

别看了别看了。

慕华璃赶紧收回眼神，努力清心。可闲了一会儿，又有些无聊，便又从袖中自顾自拿着一把小的弯刀，玩赏起来。

这弯刀是之前烛阴营绑仪州信使们时墨玄域缴获后被她讨来玩的。好像仪州信使团每人都有的制式佩刀。刀的实用性如何慕华璃不好说，装饰性却真真是极好，刀刃非常漂亮，花纹尤其有意思。

她出鞘又入鞘，来回看了几次。

只见刀面上浅金色的纹路清晰而精细，包括缠绕的玫瑰藤蔓、盘旋的龙纹和凌空飞舞的凤栩栩如生，说成是艺术品也不为过。

……很符合那位仪州侯给人的品味。

根据这几日慕华璃得到的深入信息。那卓妄言虽然功绩数不出来几件，可在诗词歌赋、舞乐风流方面的造诣，倒是好像传得很广。

忽然，肩头一重。

青丝散乱，李青原竟靠了下来，整个倾覆。

“啊……”

慕华璃一时也愣神。

他是听了她的话才靠下来的吗？还是睡熟了不小心靠上来的？

不论如何，她都有那么一瞬的开心。

毕竟这要是以往，这人就算睡着了也是铁板一块、一动不动的。如今却会下意识往他这边靠了。这说不说明他越来越下意识地在接受她了呢？

这当然是天大的好事。多一分亲近，她以后狐假虎威的本钱也就多些，岂不美哉！

慕华璃正想仔细看看李青原是不是装睡。可下一瞬，却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温度。

怎么，有点烫呢？

她赶紧去握他的手掌，李青原手指一如既往冰凉的同时，掌心又莫名发烫。她又伸手摸了他的额头，果然也烫得吓人！

“君侯？”

“停车，停车！”

她连忙叫停马车，急着喊来了军医墨玄域：“你快去看看，君侯是不是受凉了在发热？而且人都叫不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