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孩睁开了双眼，看向那个穿着红袄的小孩，嘴里缓缓吐出一句：“弟弟...”

“姐姐，姐姐！你终于想起我了！”

小儿神欣喜地跑过去，只有这时，他才像一个真正的孩子。

殷木看着他的小梨子，十分不可置信：“梨子，你疯了！他是恶鬼，怎么可能是你弟弟？”

殷梨却对昔日情郎的话充耳不闻，她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却强撑着立起了上半身：“我都想起来了，你是我的弟弟。”

小儿神看着眼前的女孩，没想到阔别百年后他与姐姐的第一次见面，竟然是在这种情境下。

只可惜他们一个是人，一个是鬼，只叹造化弄人。

他贪恋地看着姐姐，这是他唯一牵挂过，在乎过的人，也是唯一给予他短暂人生全部温暖的人，如今，人鬼殊途，却连一个拥抱都做不到了。

红袄小孩转过头，梗着脖子对穿着喜服的少年和少女说：“我见到了姐姐，完成了复仇，已经没有遗憾，你们想怎么处置我，都随便吧。”

度化珠重新回到了沈檀手中，少女精致的眉梢微微皱起：“连度化珠都无法超度的恶鬼，也就只有魂飞魄散一条路了！”

“不要！”

殷梨扑过去护着她的弟弟，即便触碰不到，她也虚虚地用手臂环绕着，刚见到弟弟，又要失去他，有什么比这样的事情更残忍呢？

女孩不说话，只是扑簌扑簌掉着眼泪。

宋唯可怜他们刚见面却又要分离，也就没有打断，任由姐姐发泄着自己的情绪。

良久，殷梨终于抬起肿胀的眼睛，望向身着喜服的新人：“就不能放他一马吗？他只是个孩子，并不懂这些啊！”

二人还没说话，一旁的殷红却失了理智：“他是个孩子，那我的孩子们又何其无辜！他们也没有做错什么啊！”

宋唯看着殷梨，认真回答：“如果他只是单纯复仇，杀了那几个害死你们的村民，我会超度他，让他能够投个好胎。”

“但他占村为王，作威作福数百年，那些葬送在他身上的鲜活生命不无辜吗？”

身穿大红色喜服的少女步步紧逼，她的眼睛亮的惊人，竟比天空中的星星还要璀璨。

“就拿我们来举例，我们是接受了任务，专程来村子里找你的，但如果我们不会术法，只是普通人，那么，我们是不是已经赔上了两条性命？这笔账，是记在你的头上，还是你弟弟的头上？”

殷梨被宋唯问得一句都答不上来，只能抱着弟弟抽泣起来。

倒是小儿神，他看不惯姐姐被如此逼问，神色里都是气愤，“你们倒也不必如此道貌岸然，成王败寇而已，还不是你们想怎么说就怎么说？”

“我姐姐没做错什么，都是我一个人干的，魂飞魄散也好，灰飞烟灭也罢。反正这恶心的世道，我早就不想待了！”

话音刚落，他凝聚出灰黑色的力量，对着自己重重一击：“与其死在你们这些恶心的人类手里，倒不如自行了断，也算有个痛快！”

看着怀里红袄小孩的身体逐渐变得透明，殷梨慌了，她想用手抓住弟弟，却只能抓住空气，一切都是徒劳，她不甘地大吼，为什么命运如此不公？

在小儿神消失的最后一瞬，他用尽全部的力气，低低朝着他的姐姐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当初带你误入了这个村子。

对不起让你和我一起被害死。

对不起今生又唤醒你的回忆。

对不起，再也不能陪伴在你身边，我的姐姐...

直到他消散前的最后一秒，他都依然执着地认为，他对不起的人，只有姐姐。

亲眼看见弟弟魂飞魄散，殷梨大悲之下，竟然有要寻死成为厉鬼的念头，还好宋唯眼疾手快，一掌劈晕了她。

她有些无奈，看向一边的沈檀，商量道：“一会儿还是抹消她前世的记忆吧？不然怕是这辈子，她也要在仇恨中度过了。”

沈檀点点头，认可少女的意见。

随后他们看向还趴倒在地上的大祭司，如今他最大的靠山已经倒了，他也意识到面前这两个人多厉害，自己是踢到了铁板。

他屁滚尿流地爬来过来，跪地求饶：“我都是收了那个鬼魂的蛊惑，才冲撞了二位，对不起，放过我吧！”

一边说，他一边拼命磕着头，丝毫没有第一次见面的高傲、不屑。

殷红别过脸去，不想再看这一幕，她已经不敢相信，跟她共同杀掉大祭司，在月下起誓的男孩，竟然会变成今天这样。

看着貌似很可怜的现任祭司，宋唯心里勾不起一点同情。

虽然的确是那“小儿神”诱惑了大祭司，但他本身也得有这个欲望，才能被加以利用，所以他并不无辜。

而且现任祭司并不喜欢女人，所以他倒是没残害过女孩，但被他侵犯过的男孩却数不胜数，如果今天沈檀进门再晚一步，怕是殷木也遭逢了魔爪。

她祭出混沌珠，收回了“小儿神”赐予大祭司的法术，让他从人人敬仰的“神侍”，变成一无所有的普通人，是比死还要痛苦的惩罚。

更别说这么多年被他压榨过、侵犯过的村民，也会狠狠报复他。

那么多条年轻又鲜活的生命葬送在他们手上，他死后轮回，也会投胎入畜生道，一直还债，直到罪孽偿清，才能再世为人。

到这种程度，宋唯觉得够了，她不需要再让自己背上反噬，也能惩戒这些人。

少女和沈檀扶起殷梨，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殷红却叫住了她。

和第一次见面截然不同，老太太的冷漠和怀疑已经完全消失，她期期艾艾地看着两人，欲言又止。

宋唯不用猜都知道她要说什么，她正色说道：“你那外孙，是窒息造成的痴呆，脑神经已经损害，且这么多年过去，就算能治好，也不能像以前一样，顶多恢复到十岁左右的智力。”

这对殷红来说已经是惊喜了，十岁左右，至少也可以自理了，她终于不用担心自己走后，外孙会饿死。

她连忙对着二人跪拜起来，宋唯赶紧将她扶起来，开玩笑，九十几岁的老太太拜自己，这可是有损阴福的！

处理完一切后，宋唯抹消掉了殷梨的前世记忆，将她带出了阴水村。

她跟沈檀最后离开的时候，少女回头看了一眼破败，却不再被雾气包裹的村子，叹了口气。

希望从今以后，阴水村所有的村民，都能沐浴在阳光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