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北自嘲一笑，把董志飞手里的烟拿过来抽了一口才继续道。

“飞子，你也别笑话我胆小懦弱什么的，我老子当初是好不容易提着脑袋回来的，现在每到阴天下雨还疼的死去活来。”

“你说，我凭啥放着他拿命换回来的好日子不过，再跑出去送死，我真没那么大无畏。”

“国家总不能可着我们一家薅吧，我对当英雄真没兴趣，也用不着别人夸我们家满门英烈，人都特么没了，说好听的我能听见还是咋的？”

“我的人生目标就是混日子，缘分到了，再找个稀罕的姑娘陪我混日子，对我来说这辈子就够本了。”

董志飞拍了他一巴掌，“我笑话你啥？咱都是两个眼睛一个鼻子的，谁也没比谁能耐哪去，子弹打身上没人不疼。小北，你比我活的通透，真的。”

说到这，他轻轻呼出口气。

“可.......我就是想去看看。”说完这句话，他又垂下了脑袋，莫名底气不足。

江北恨铁不成钢的怒道，“咋跟你说不通呢？你去看啥？你告诉我你要去看啥？那特么是去玩命的你到底明不明白？”

董志飞没说话，不久，他抬起头望着夜空中的月，清清冷冷，恰好一片云掠过，遮了月的半边脸。他又想到了那个姑娘。

两个年轻人再次陷入沉默......

过了好久，董志飞率先开口，“好了，上去吧，我也回家了。”

江北望着走出去的背影，喃喃道，“董志飞啊董志飞，你可别特么想不开，没事找事。”

有些念头一旦出现，就会在心里生根，掐不掉按不灭，董志飞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

天蒙蒙亮时，他留了张字条，在绿军挎里装上件短袖和军用水壶，军大衣一套，就出了家门，让他没想到的是，刚出院门就看到蹲在院墙下的两个人。

俩人闻声，抬头斜睨着他，脚边是一地的烟头，董志飞愣了。

“董志飞，你丫是真不讲义气，要不是江北昨晚上砸我们家玻璃，我还啥也不知道呢。等我知道，你特么准跑没影了。”

高广义边说边起身，蹲的有点久，腿麻的差点没站住，他扶墙缓了好一会。

江北在旁边笑，“走吧，再晚了该赶不上车了。”

董志飞眼眶通红，“你俩赶紧回去，这是我自己的事，跟你们没关系。”

高广义照着董志飞胳膊就是一拳，“什么叫你自己的事？知道啥叫国家有难，匹夫有责不？废特么什么话，走着，小爷跟你一起去南边揍那帮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哎哎，董志飞把你那猫尿憋回去，我虽然不想当英雄，但我兄弟一句话，上刀山下油锅，江北我眉头不带皱一下的。”

“行了你俩，咱们得快点了，等会家里人起来就该走不了了。”

三个人不再磨蹭，快步跑出了大院，全然不知，太阳升起时，他们三家是怎么样的一番景象。

“我说兄弟，咱们接下来的计划是什么？你都想好了吗？”

“先买去南省的车票，过去了咱们再找队伍，我就不信找不着。”

“哥，你真是我董哥，那介绍信呢？你准备了吗？”

“废话，不准备介绍信怎么买票？”

“你搁哪弄的介绍信？你应该是偷跑出来的吧？我不信你爷爷能给你开介绍信。”

“嘁，我爷爷当然不能给我开介绍信，我不会自己开么，写好字拿他的印章改一下不就行了，你当我跟你那水不拉几的脑袋似的。”

“牛批，让你爷爷知道你偷他印章，非打断你的腿。”

董志飞心中苦笑，能不能平安回来还是个未知数呢，要是有幸回来，爷爷想揍一顿就揍一顿吧，小时候也不是没挨过揍。

“我介绍信上就写了我自己，等会把你们俩的名字也加上。”

“我还没坐过火车呢，咱们这趟出门也算长长见识。”

到了火车站，董志飞拿出改好的介绍信，顺利的买了三张去南省的车票，只不过都是硬座，没有工作证和级别证明是买不成卧铺的。

售票员看他们都穿着军大衣背着军挎，还以为是小战士执行任务，对他们非常客气，谁叫这身衣服就代表着最可爱的人呢。

离开车还有段时间，三个人在附近买了点吃的留着车上吃，幸好兜里还剩下几张粮票肉票，不然这一路还不知道咋过。中间再赶上车出点故障，到那指不定几天呢。

买完东西，江北就嘱咐董志飞二人，“可别怪我没告诉你俩哈，等会上车千万不要过于谦让，不然很容易站几天几夜。平常就算了，咱们是去干嘛的，心里都有数吧。”

高广义和董志飞互看一眼，还有些没太明白，不是都买票了吗？怎么还至于站几天几夜，等到上车的时候，两个人才真正认识到江北话中的含义。

不管是大老爷们还是小媳妇，是拎着鸡笼的还是拄着拐的，哪怕是个小脚老太太，那上火车的时候都化身佘太君。

三个第一次出远门的大小伙子算是开了眼，好在他们不是傻子，活学活用，上车前早把军挎挂脖子上抱在了大衣里面。

一手搂着大衣，一手扒拉，手脚并用几下就挤进车厢，找到座位，高广义和江北坐在一起，董志飞坐他俩对面。

木质的硬座，好在他们的军大衣够厚实，坐着倒也不会太硌屁股。

三人刚要开口说话，董志飞旁边座位就坐下来一个老嫂子，为啥说是老嫂子，实在是外表看不出来具体年纪，估摸着得有四十多，至于实际多大，未知。

老嫂子一坐下，就挨个冲三人笑，三人处于礼貌也跟她点了点头，便继续刚才的交谈。

车厢里很吵，他们说话声又小，也就他们脑袋凑的近能听见，旁边的老嫂子竖起耳朵，愣是啥也没听清。

见三人不可能搭理自己，她只得没话找话讲，“大兄弟都是哪人啊？你们是当兵的吧？一看这身衣服就是。”

董志飞平时就不爱跟女的说话，江北是哥几个中拍婆子经验最丰富的，可也只是善于应对年轻姑娘，碰上老嫂子他也没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