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姐姐？”

苏婉有些生气的看着苏娥，她有些恨自己的姐姐不争气，不知道为自己考虑。

苏娥并不理她，她如今迫切的想要给吴家生下一个男丁，其他的她顾不得了。

“少夫人最近要多加休息才是，你的身子本就亏空，若是再操劳下去，怕是保不住这一胎啊。”大夫继续说下去。

“四年三胎，能不亏空嘛。”苏婉在一边没好气的吐槽。

苏娥看了苏婉一眼，没有说话，而是示意大夫继续说下去。

她何尝又不知道自己的处境呢，可是她没有办法。

“少夫人如今的胎像不稳，前四个月建议还是卧床静养，府中的大大小事物就不要再操劳了。”

说完那大夫又拿出纸笔来为苏娥开药，“我先开几副安胎药，少夫人且吃着，切记前四个月一定不能过度操劳，要静养，如果能够熬过前四个月，那少夫人这一胎才是稳了。”

苏娥听的仔细，生怕自己遗漏了什么。

苏婉看着苏娥，只觉得悲哀，如今的苏娥变得不像是她自己了，她满心满眼只有为吴家生个男孩这一个目标，对于她自己，已经全然不顾了。好像在这偌大的吴府里，苏娥这个少夫人唯一的价值就是给吴家生下一个男孩传宗接代。

“哇哇哇哇~”苏娥的三女儿又哭了起来，那嘹亮的啼哭声回荡在苏娥的院子里，听起来十分的悲切。

不知道是在哭自己还是在为自己的母亲哭泣。

苏娥又将婴儿抱在怀里哄着，看的出来，她哄婴儿的手法十分生疏。等大夫写完药方离开之后，她还在哭，哭的停不下来，无论苏娥怎么哄逗无济于事。

“她是不是饿了。”苏婉被哭声吵的有些头大，揉了揉自己的额头，眉头紧锁。

有奶娘进来从苏娥的怀里接过三姑娘，抱去屏风之后哄了起来，不一会儿就不哭了。

“盈儿三姐妹自生下来，就被抱离了我身边。”苏娥自顾自的说道：“导致她们都不怎么和我亲，婉儿，你看，我这个做亲娘的还不如一个奶娘会照顾自己的孩子。”

“姐姐不必如此。”苏婉心软，“这些奶娘是靠照顾主家的孩子吃饭的，自然在照顾孩子方面手法娴熟些。”

她只能这样去安慰自己的姐姐，除此之外，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能让苏娥的心情变得好些。

苏娥的孩子自出生起，除了生病的时候会被接到母亲身边之外，其他的时间都在林氏的身边。苏娥见自己三个女儿的次数屈指可数。她哪里又知道怎么去照顾一个孩子呢。

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合格的母亲，没有能力护住自己的孩子。

苏娥怀孕的消息很快便传遍了吴府上下，林氏对这一胎十分的看重，平时也不给苏娥立规矩了，她的夫君吴厚山听见消息，在她屋里的时间也多了起来。每天早早的办完差事就回到府里陪着苏娥。

苏婉看着吴府里在苏娥怀孕后截然不同的态度，觉得十分的可笑。

又想到之前姐姐每一次怀孕的时候都是这样的待遇吧。只是后来都是姑娘，所以态度也一天一天的坏了起来。

林氏怕这一胎有什么闪失，派遣了几个老妈子和几个屋里的女使随身照顾着，不让她下床，事事照顾的十分妥贴。

苏娥乐在其中，因为这样她又重新被吴府被自己的夫君重视了起来，得到了一个少夫人应有的待遇。

在苏婉看来，这就是变相的监视，吴府上下态度的转变是因为她肚子了的孩子，而不是因为她怀孕，她不能有闪失，所以林氏派人日夜守护着。

如果这一胎也是个女儿的话，苏婉不敢想苏娥在吴府的日子要怎么过。

“阿娘，你说为什么女子要不要命一样的去生男孩呢？”

苏婉不明白，虽然她自小所受的教导告诉她，女子是要给夫家传宗接代的，没有儿子的女子，是无法再这世上立足的，可是她就是不明白这是一个什么样的道理。

叶苏的到来让她明白了许多的事，比如男女其实生来就是平等的，所以她现在更不明白为何自己的十姐姐完全不顾自己要去给吴家延续香火。

“哪个女子不想有个儿子可以依靠呢。”然而在林绿韵这里苏婉却得到了这样的回答。

“是你十姐姐的事让你不舒服了吧。”

林绿韵好像看出了自己女儿的想法，给他分析了起来。

“你看着吴家，三代单传，如今家大业大，需要人继承家业的，你十姐夫是家中独子，现在有五个孩子，只有姨娘生了一个庶长子，而你的十姐姐连生三个都是女儿，将来可怎么办呢。”

“她若无个儿子傍身，这偌大的家业都要归那个庶长子了，所以你的十姐姐处境也是十分的困难。”

林绿韵十分的耐心，她站在苏娥的角度上去给苏婉解释这件事，“再说也不是你的十姐姐偏要生，而是这吴府的形式让她不得不生。”

听完林绿韵的话，苏婉突然就反应了过来，这一切的症结不过就是吴家想要一个嫡子罢了。

苏娥嫁过来过得那么苦，可是这满府上下好像没人知道她的苦，不是她想要一直生，而是周围的一切逼的她不得不生，若无嫡子，吴府在外也会被人议论纷纷。

这千百年来的观念裹挟着这个时代的风气，所以林氏迫切的希望苏娥能有个男孩，苏娥的夫君也是如此，就连苏娥自己也觉得如此。

这所有一切都将苏娥逼的失去了自己的思想，成为一个只想给吴府传宗接代的工具。

她以为她一切苦难的源头就是无法生出儿子，她以为只要她有了儿子自己的生活就会好过一些。她的婆母就会对她好一些，她的夫君就会更加的爱自己一些。

可是她不明白，错的不是她，而是整个吴府，甚至是整个时代，这些千百年来桎梏住女子的枷锁，压的她喘不过气来。

对于这个时代来说，她只是千千万万个可怜女子中的一个。

苏娥是可怜的，林氏是可怜的，苏府的几个孩子也是可怜的，但是苏婉又说不出她们可怜在哪里。

苏婉思及这些，十分的难受，如果不是叶苏的到来，她也根本不会去意识到这些，也许她会变成和苏娥一样的人吧。

“那阿娘当初怎么没想到给我们生个弟弟？”苏婉打趣到。

“我啊，有你和妩儿就够了。”林绿韵慈爱的看着苏婉，看着这个她珍爱着的女儿。

苏婉也笑了，笑着笑着，鼻子也越来越酸，就有眼泪不受控制的流了下来，林绿韵伸出手，温柔的擦去她眼角的泪水。

如果她是苏娥，又要怎么做呢？她不敢想象，她觉得苏娥的日子太难过了，要是她一天也过不下去。

还好她不是苏娥，当初也没有嫁给病重的谢书远，她就是她自己，是苏婉，那个自由的苏婉。

她也会去想象和憧憬自己以后嫁人的生活，因为这是刻在她骨子里的东西，叶苏的那些思想和言论对于这个时代来说，什么也改变不了。

唯一能改变的就只有苏婉她自己，苏婉变得比之前更加的清醒，可是越清醒她也就越痛苦，她不想要自己过得如此的痛苦。

眼泪有些止不住的一直流，林绿韵将自己的女儿揽进怀里。

“阿娘，呜呜呜呜，可是我觉得，呜呜呜呜，十姐姐真的，呜呜呜呜，过得好苦。”苏婉埋进林绿韵的怀里痛痛快快的哭了一场。

在看见苏娥在吴府的遭遇的那一刻，那块压在她胸口的石头又出现了，越来越沉，越来越沉，压的苏婉喘不过气来。

在苏娴出嫁的时候她没哭，苏娥跪在她面前求子的时候她没哭，切身看见苏娥处境的时候她也没哭。

在自己阿娘如春风般的微笑里，她终究是哭了出来。

在无数过回来之后的深夜里，苏婉多少次都在怀疑自己，如果在那些悲剧发生的时候自己做些什么，是不是可以改变些什么。

可是她没有，她不够聪明，也没有能力，却过于的清醒。

她也总算是了解了了叶苏的痛苦，她时常在想，叶苏那样清醒又明媚的女子，她看见这一切无法改变的时候，应该会比她更为痛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