霞明殿侧殿

姜星沉捏着一张方子，指尖有微微的颤抖。

川弓、麻黄、干葛……附子。

“从药渣上看，这应当是一副治风寒感冒，散寒升阳的药剂。”骆鸣头上的汗一颗颗冒了出来：“但臣瞧着这里面用的好像是生附子。”

“生附子？那不是一个毒物吗？”

“对。虽说生附子有毒，但生服附子可达到一定的回阳救逆的效果，一般不和其他药混着用，用量也很小。”

听了这话，姜星沉有些疑惑的望向骆鸣。

“风寒感冒的药剂中常用炮附子，毒性小，药性温和，用量大一些。”

骆鸣说到这儿便不敢继续往下说了，豆大的汗水顺着下巴往下滴，悄无声息的落在地毯上。

“那，如果一个人长期服用这样的药会怎么样？”

姜星沉极平静的问着，可骆鸣还是感受到这平静背后的波涛汹涌。

“会……”

“认真说，本宫赐你无罪，若是糊弄本宫……”姜星沉淡淡的开口，威胁之意尽显。

“若是服用半月，这人会渐渐四肢无力、僵硬；若服用一个月便无法起身，口不能言；若是三个月以上……大罗菩萨也救不了了。”

骆鸣竹筒倒豆子一般说了出来，殿内一时间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看着手中的药方，姜星沉缓缓的闭上了眼，一滴清泪从眼角极快的滑入鬓边，什么也看不到了。

不知过了多久，骆鸣连大气也不敢出，脸都憋红了。

一个朱红色的小盒忽然被推到他面前。

“这里头是一万两银子，还有你儿子的任书，等开春了去江南布政使司报到，官职不高，从八品库大使。”

骆鸣纳头便拜，口中道：“臣多谢殿下。只是这任书臣可以要，这银子殿下还是收回吧。”

骆鸣说罢便将木盒往姜星沉那边一推，却被她一手按住。

“你这件事做的不错，银子和任书都是本宫赏给你的，不必推辞。但有些东西，你得让它烂在肚子里，明白吗？”姜星沉瞟了骆鸣一眼，眼神同刀子一般：“若是不明白，本宫不介意让你永远也说不出话。”

“臣明白。”

……

转眼便到了除夕，才过未时姜星沉便带着黄栌和商陆去了宫中，晗云宫现在还没有人住，姜星沉便提前派人收拾了一番，权做歇脚的地方。

等快开席时，有小宫女过来通知，姜星沉略整了整衣裳便带着两人去了。

她今日穿的便是那件火狐皮子、暗红洒金缎里子的鹤氅。里头却是素淡的，上头是浅青色的对襟缠枝莲通袖暗纹长袄，下面是一条织银花鸟百迭马面裙。

才到长春殿门口，只见一个不知从哪里出来的小太监，一下子将黄栌撞倒了，被扶着的姜星沉也被撞了个趔趄，若不是商陆拉了一把，险些要磕在台阶上。

撞人的小太监似是被吓坏了，手忙脚乱的将黄栌扶了起来，扑通一声跪在了姜星沉面前。

“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才不该冲撞殿下的，殿下饶命。”

姜星沉却并未理他，只是担忧的望向黄栌。

“臣没事，咱们走吧，别误了时间。”黄栌面色如常的笑了笑，又扭头对着那小太监道：“下次可别乱跑了，若是真撞到殿下可怎么好。”

小太监见自己不会被处罚，喜的又磕了两个头才离开。

“殿下，宴会还要好一会子开始，臣服侍您去更衣吧。”黄栌轻轻扯了扯姜星沉的袖子。

姜星沉上下打量黄栌两眼，轻轻的点了点头。

两人到了净房，黄栌见四周无人，这才敢将手上的东西递给姜星沉。

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歪歪扭扭的写着“小心走斤良”。

黄栌也凑过去看了一眼，疑惑道：“这‘走斤良’是谁？”

“应当是赵新良。”姜星沉随手将纸条丢进火盆里，瞬间只剩一点灰烬。

宫里的小太监小宫女大多不识字，有的就算会一点，也常常写的丢三落四的，就比如将“赵新良”写作“走斤良”。

“那殿下，咱们该怎么办？”黄栌有些焦急。

“这不必担心，御赐的筵席都有侍宴太监试毒，他应当不敢做什么手脚，咱们小心些便是。”

两人说罢便又回了席上，此时大半的人已经来了，正你一句我一句的聊着天。

“刚刚有人给黄栌递话，让小心赵新良。”姜星沉见没人注意自己，小声的将这消息告诉了商陆。

商陆闻言挑了挑眉，斟酌片刻后才开口：“臣觉得他还没有能力去明目张胆的去害殿下，咱们小心应对便是。”

不过半个时辰后姜影深便带着王月桔过来了，两人赏了众人些东西，还过问了姜星沉的病情，这才正式开宴。

花炊鹌子、荔枝白腰子、三脆羹……一道道珍馐美味呈了上来，侍宴太监试过毒后黄栌才开始给姜星沉布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众人也开始觥筹交错。

“常乐，你先前病着，连生辰都没过，朕同你喝一杯，就当给你补过生辰了。”

整个宴会骤然静了下来，一个太监忙提着个酒壶过来，给姜星沉斟了一杯。

“殿下，请。”赵新良倒完酒便站在一旁，静等着姜星沉喝。

姜星沉看了看杯中的酒液，又看了一眼赵新良。

“皇上赐酒，常乐本不该辞，只是太医叮嘱了不能饮酒，这……还望皇上允许常乐以水代酒。”

姜影深此时却已有了四五分醉意，见她不愿喝酒，面色也阴沉起来了。

“既然殿下不能饮酒，臣身为公主府长史，自当替殿下分忧。”

商陆说罢便一把抓过姜星沉桌上的酒盅，仰头喝了个干净。

“大胆！”姜影深猛的一拍桌子，众人纷纷跪倒，商陆更是伏在了地上。

见今日这酒不得不喝，姜星沉缓缓站了起来，从赵新良手中夺过了酒壶，自斟了一杯。

“愿皇上万事顺遂，心想事成。常乐敬您。”

姜星沉说罢便仰头将杯中酒饮尽，一滴不剩。

见她最终还是屈服了，姜影深心情大好，摆手让众人都起身继续饮酒作乐。

“殿下。”

黄栌紧张的看向姜星沉，却见她抿着嘴一言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