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两日便是玉笙的生辰了，他该去坟头瞧瞧，陪那孩子说说话。玉笙喜欢吃寿面，得亲手做了带去，让那孩子高兴。

闻修竹一想便入了神，忘了回沈采鸢的话。

“舅舅，舅舅。”沈采鸢单手撑着桌案，另一只手在闻修竹面前晃了两晃。

闻修竹回神，茫然地“啊”了一声。

沈采鸢叹气，“舅舅，你是不是想姐姐啦？”

她也好想姐姐，每回照镜子都想着，姐姐会穿什么样的衣裳，梳什么样的发式，喜欢什么味道的香膏，比她高还是比她矮，比她胖还是比她瘦……

姐姐回师门那么久，算上元光初年，已经快六年没下山了，连过年都不回来。

她给姐姐写了好多信，一年到头却只能收到一封回信，每回的字迹还都不一样，若非口吻熟悉，她都快怀疑这些回信是不是姐姐写给她的了。

玉笙也是，跟着姐姐一起回师门去了，也不知道现在长多高了，什么时候才和姐姐下山游历天下啊？

她一直没落下晨练，还央着祖父请了武夫子教导拳脚功夫，现在身体倍儿好，就等着和姐姐、玉笙一起游历天下，扶危济困呢。

沈采鸢打量闻修竹的神色，失望地撅了撅嘴，“舅舅，姐姐今年还是不回来，对不对？”

闻修竹也不知道，得小一将信送来之后，他才能确定。

不过，这些事他不会告诉沈采鸢。

自骷髅事件之后，闻修竹再也没有遇见过妖怪和厉鬼，更别说鬼差了。还是季天磊帮他问了问孟婆他才知道，玉笙确实离开了，但不是同荞荞离开，而是死在了除夕那晚。

至于荞荞的情况，孟婆不愿意多说，季天磊要是问得急了，她便几个月都不来找季天磊。

闻修竹瞧出来这一人一鬼的关系似乎不寻常。耽误兄弟和心仪之鬼相处，他心里也很过意不去，便也不追着问了，转而向皇帝告了病假，去了趟寿河山上的玄月观。

不曾想，他连门都没能进去，只远远看见一座巍峨的道观隐于山林之间，云雾缭绕，静谧悠然，仿若神仙居所。

没见到人他自然是失望的，他一直等到了天黑，随从担心他出事，举着火把上山找他，好说歹说才把闻修竹劝动，同他一起下山。

行至半山腰，一只麻雀追了出来，正是数月未见的小一。

“闻大人，我每年给你送一封信去，收到信就是平安。”

闻修竹立时便明白了小一的未尽之语。收到信是平安，没收到，不就是欠安吗？

小一这般说，荞荞应该还活着吧？

想到此，闻修竹心下稍安，拱手郑重地朝小一道了谢，连下山的脚步都轻快不少。

于是，这几年每到年末，都有一封来自玄月观的信送到闻修竹的床头。每每看到信，闻修竹悬了一整年的心才会稍稍放下，能安心地过个年。

至于沈采鸢收到的信，也是玄月观寄来的。自然不是荞荞所写，而是荞荞的十七位师兄，从大师兄开始往下排，轮流写。所以她每回收到的信，笔迹都不一样。

大妖们活了上千年，早就肆意惯了，写回信只是为了帮小师妹了结剩下的那点因果，才不管字迹跟小师妹的像不像呢，能写都不错了。

就这特殊待遇，沈采鸢绝对是独一份儿。

以免家里人跟着担心，闻修竹对家里人的说法和对外人的一样，都是荞荞和本源打架受伤，损了元气，要回玄月观修养，什么时候养好了什么时候就回来。

季天磊那边他也仔细叮嘱过，一定不要说漏嘴。

就连玉笙的事情他也一并瞒着，因为他有种莫名的直觉，总觉得只要荞荞没事，玉笙应该也会没事。

这样的想法来得莫名其妙，却让闻修竹深信不疑，总归是个好的念想。

至于悄悄给玉笙立下衣冠冢还逢年过节都去祭拜，也是闻修竹担心万一他直觉不准，不就白白冷落玉笙数年吗？那孩子要是知道，得多伤心啊？

于是，闻大人做了两手准备。

“舅舅，你怎么又出神啊？”沈采鸢绕到桌案后晃了晃闻修竹的胳膊，“快说嘛，姐姐到底回不回来过年啊？”

闻修竹心道他还想知道呢。

他抬手抚了抚外甥女儿的发顶，嗓音温润：“莫急，等信送来便知晓了。”

“不一样嘛，姐姐若是回来过年，玉笙肯定也回来，我要给姐姐和玉笙准备好多东西呢。”沈采鸢皱皱鼻子，很是不赞同自家舅舅的说法。

闻修竹笑了，逗她：“你平日里穿什么用什么都给荞荞准备一份，玉笙能用的也给他买一份，他俩屋子里都快堆不下了，还不够呢？”

“不够。”沈采鸢摇头，“姐姐和玉笙喜欢的和我喜欢的又不一样，得重新买。”

“那你平日里买东西为何都要买三份？”

“那是我念着姐姐和玉笙呢，谁让你们都不让我去找他们。”沈采鸢对此超级不满，若非家里人管着，她早跑去玄月观和姐姐同吃同住了。

她打架没有姐姐厉害，但她会照顾人啊，她还特地跟平安堂的老大夫学了推拿呢。

玉笙是男孩子，虽然也会照顾人，但是男女有别，好多事情都不方便。她就不一样了，要是她去了，她一定把姐姐照顾得超好，连手指头都不用姐姐动一下。

闻修竹暗自摇头，连他都进不了玄月观的门，更别提鸢儿了。

“既然要买荞荞和玉笙喜欢的，等他们回来了你们一起去买也不迟。届时不管你们想买什么，花费的银子都从我账上出。”

“舅舅，你真大方。”沈采鸢笑着朝闻修竹比了比大拇指。

闻修竹一笑，摆手赶人，“这时辰你该去学画了，若去迟了，小心先生罚你。”

闻修竹不提，沈采鸢差点忘了今儿要学画。

“舅舅我走啦。”

少女招呼一声，两手提起裙摆，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闻修竹看得直摇头，鸢儿的性子倒是越发活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