盖世凯认为自己坐牢，在村里人的心目中留下了不好的印象。现在自己因招赌被抓，肯定有这样那样的传言了。智商再残缺的人，都不愿落个“坏人”的名声。盖世凯感到有无数双眼睛在看着自己，在风言风语之下，他该怎么做呢？他只有去装，在村里人面前装，在媳妇跟前装。好像娱乐室被抓这个事儿不伤他的皮毛。该逛集，该喝酒，他照做不误。他喜欢唱《黄土高坡》，当然有时候也扯起嗓子吼几声。在家里，他也不提钱的事儿。因为媳妇只知道盖世凯输了一些钱，交了一些罚款，压根儿不知道还有两万多元的高利贷。

但不论盖世凯怎么装，总有个事情让他装不住了，那就是办商店时贷的3万元。这笔贷款期限马上到了，信用社人已经提前上门催促了。尽管商店和机井下来，每天有五十多元的纯利润，但是和贷款利息比起来，这点收入还是杯水车薪。因此，盖世凯他感觉这笔高利贷就像猴子似的扒在他脊背上，搞得他动辄心里发慌，忧愁不已。

但再忧愁，日子还得往前推，问题得解决。

盖世凯经过反复思考，决定去和小舅子聊聊，探探口气，如果有手头方便，并能理解自己的难处，他就向小舅子开开口，让他帮自己先把贷款还了。于是晚饭之后，盖世凯给陈占霞说他出去转转，就骑自行车往陈占军家赶。

盖世凯曾在刑满释放回来的第二天，带着陈占霞去看岳母，盖世凯发现在他坐牢的这两年，陈占军家变化比较挺大，新盖了一处四合院，白瓷砖墙琉璃瓦，院子用水泥铺地，房内做了装修，摆着新式家具，建起了太阳能澡堂。还承包了一些地， 建了一个30亩大的红富士果园。陈占军告诉盖世凯，他现在专业经营果树。在经营的同时，还贩卖苹果。盖世凯问卖到了哪里？陈占军说他的客户主要是广东江门市场， 有时候还给云南那面销售一点。

在说话之中，陈占军不知不觉地提到了他的媳妇王英，说王英会过日子，能吃苦，他的意思经营果园就行了，但王英还养了七八头猪，目的用猪粪上果树。盖世凯发现小舅子家的日子过得很红火，心里既羡慕，又不是滋味，就闷头抽烟。陈占军问他什么打算时，盖世凯说：“才回来，还找不到庙门，占霞建议盖几间房子，开个商店。”

陈占军说：“你家在路边，又是公共汽车站，最适合开商店了，赶紧想法办盖个门面房。”

就是小舅子这句话，让他有了盖房子信心。他知道小舅子比他强，无论是眼光还是能力。那他有困难了，自然就想到了小舅子。

但陈占军俩口都不在家，接待他的只有六十多岁的老岳母。听到陈占军俩口进城了，盖世凯只好把要说的事儿压了下来，故意说去朋友家他，路过，进来看看她。和老人敷衍了一会儿，就离开了。

过了几天，盖世凯以进货为由头，进了城，与小舅子陈占军联系，说想跟他聊聊。陈占军就把自己的办公地点告诉了他，盖世凯很快见到了陈占军。

陈占军的办公室在一家商贸市场的二楼。只有两间大，门口的牌子上写着“绿荫果业公司”。里面放了大桌子长沙发，墙上张贴的画张和图片，多数与苹果有关。

盖世凯转得看了看，问：“房费不低吧？”

陈占军说：“一年五万。”

盖世凯说道：“你现在是鸟枪换大炮，越干越阔了。”

陈占军给盖世凯递烟，倒茶，盖世凯说道：“前几天我下去看姨娘，才知道你们都进城了，家里的摊场那么大，你撂下，能行吗？”

王英插话道：“怎么不行？树木是固定的，人是活的，只要有个想法，有两条腿，啥事儿干不成。就怕有的人干着干着，就从邪门歪道上干上走了。”

盖世凯发现王英给自己说话， 总带点刺儿，就没接她的话茬。倒是陈占军主动问起了商店的生意，盖世凯乘这个话题，故意说到了贷款的事儿，想把3万元贷款还了，再贷一点，他想在银行贷款上尽量顾住信用。

提到钱的话题，陈占军没有吭声，王英好像听出了盖世凯的意思，就直接问道：“姐夫，上月我姐姐从我这里拿了五千元，当时给我说你们进货，估计是你输了吧？当初见你开了娱乐室，我就觉得不是好事， 还在占霞跟前提过，这不？不是从我的看法上来了？娱乐室倒是干啥的，你懂么？你以为娱乐室就是用来招赌的？你回来八字没见一撇，就支桌子招赌博，难道这两年，监狱还没有把你教育好？”

盖世凯知道小舅子媳妇的嘴头比较利索，现在发现变得更像刀子了。但为了讨好小舅子，他嘿嘿一笑，没接她的话茬。陈占军见媳妇停了下来，就接上话茬，大道理小比喻说了一通，说你现在不是急着赚钱，而是需要锻炼，需要开阔眼界。你这几年不在家，我发现我妹还能料理家庭。乘娃还小，我建议进城锻炼锻炼吧。城里总比乡下信息广，就业渠道多，我发现在城里，即使捡破烂，也能养家糊口。农村养老可以，维持基本生活可以，但要发家致富，没有硬件支撑，是不行的。你看看这年头，光靠种粮食能发家吗？当初我转型做专业果农，有的人还说我是头脑发热，耍疯，现在看看，如果我不搞果业，能和广州、云南的客户合作吗？所以，我建议你先出来闯一闯，不要想着去给人开车，要赚钱 ，得要往生意上谋。哪怕是个小生意 ，只要你捉到手里，先锻炼锻炼自己，总有发展起来的这一天。

现在人都把娃送进城里读书呢，你娃在小学进不了城，到了初中，总该到城里念书吧？要让娃在城里念书，你得先给娃踏出个安身的之地啊。咱们这一代人没念成书，总不能让学咱们的样子吧。

盖世凯微微一笑说道：“你这个建议挺好，只是我……”

陈占军即打断他的话：“家里那一摊子，就撂给我姐姐吧。现在种地都是靠机械，需要人力临时出钱叫。我早就给你算了账，你商店和机井那点收入，把土地养住就不错了，靠那发家，发不了。”

盖世凯即说道：“那我跟上你干行不行？我会开车，也能……”

王英插话道：“姐夫，我们这个公司才起步，用不了几个人，我娘家兄弟都想来给我们打工，我们都没要。你还是另找找事儿吧，占军的建议不一定就对。姐姐还给人加工香包，你可以帮她搭理生意啊，干嘛要进城打工呢？”

盖世凯听出，向陈占军借钱是没希望的，跟上小舅子打工也没戏。起码都过不了王英这一关。盖世凯勉强和陈占军寒暄了几句，就心里灰兮兮地离开了。

就在盖世凯为还贷款的事儿发愁时，冀娃来跟他要钱了。说马上要过年了，给他清点利息。由于娱乐室被剿灭后，陈占霞为了预防盖世凯重蹈覆辙，去打麻将，把财政大权握在了自己手里。因而盖世凯平时花钱，还得从媳妇手里要。自然，没法跟媳妇要支付高利贷的钱。盖世凯将冀娃堵在大门外，好话说了一箩筐，让冀娃给他点时间，千万别在年关头来跟他要钱，假如媳妇知道了，这个年都不好过了。表示他赶明年五一之前，一定给他还一些。

打发了冀娃，盖世凯想现在娱乐室没法开了，自己即使在家经营机井和商店，到时候钱还得从媳妇手里往出拿。要瞒着她还了这笔债务，自己必须有个独立的收入，这个时候，他想到了陈占军的建议，进城谋个小生意。

为此，在和媳妇睡觉之际，他把进城的打算告诉了她，说他想进城考察考察，看啥生意能做，西安做点小生意。在村里待下去，确实没出路，你看胶厂都倒闭了，有些货车的款，到现在都没给司机。

陈占霞听他为儿子将来能在城里读书做铺路，很支持，说现在村上好多人都进了城，只要你有这个想法，你咋想做，我咋来，你去吧，家里这一摊子有我呢。

盖世凯说：“那就把机井承包出去，你专心经营商店，做香包，种地你也别管，到时候我回来种。”陈占霞说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