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吉眼眸微动。

她的人生原则很简单，只要有个能让她安心研究巨人的地方就行。

所以她也从来没想过，调查兵团设立的意义是什么。

只是把这些，当成吃饭喝水一样简单平常的事情，从来没想过王政允许城墙教和调查兵团共存的深意。

“既然是为了全人类的利益，那么不仅仅需要守护城墙的盾，也需要对外探索的矛，难道不是么？”

利威尔说，

“虽然我也不否认，城墙教的一些理念确实太过于激进了。”

廖沙看了利威尔一眼，凉凉地说，

“王政真的想要它的子民们对外界产生兴趣么？”

“如果这样的话，为什么还要迫害那些想要出墙探索的人们？”

利威尔眸光微动，

“那是因为害怕私自外出的话，会把巨人引进城墙内。再说了，私自外出，外面那么多巨人，很容易白白送命的。所以，王政才会做出这种措施。”

廖沙并没有被说服，直直地看着利威尔，

“这是调查兵团得出的结论么？”

“如果是壁外调查得出的结论，那么我或许可以接受。”

他顿了顿，

“再说了，不必有人出去，外面的巨人也会自然而然地被吸引到城墙边上吧？这根本不是外出与否的问题。”

“巨人会出自本能地想要吃人，这不是共识么？”

利威尔神情微怒，心里有种莫名的焦躁感，

“所以，你想说，王政不支持调查兵团的活动么？”

“区区小鬼，竟然也如此阴谋论起来。”

廖沙不紧不慢地说，

“王政一边将对外界事物报以禁忌，偷偷让宪兵团把想要私自外出的人们杀掉，把有关外界的书籍当作禁书处理掉，却看着城墙教发展壮大。”

“另一边却支持调查兵团的壁外活动，利威尔，你真的没有觉察出其中的矛盾之处？”

“再说了，调查兵团已经组织了这么多的活动，每次失败被冷嘲热讽，王政却还是一直提供支持。”

“利威尔，以你对王政的了解，他们真的是如此不计成本和回报的大善人么？”

利威尔正想反驳，却莫名打了个冷战。

他忽然想起来，艾尔文曾经跟他提到过的往事。

当初，艾尔文的父亲，就是因为对王政教科书提出怀疑，被中央宪兵团发现后，就遭到意外去世。

如果说不允许臣民们私自外出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安全，那么直接把人处死，是不是也太过分了？

更何况，外出会把巨人引入墙内这种事情，从来没被证实过，只是王政用来说服众人的猜测也未可知。

而且，每每到了王政给调查兵团拨款的时候，就有贪官污吏想要捞一笔。但是每次王政却还坚持给调查兵团军费。

虽然这个小鬼说的都是他们已经知道的事实，可是这些联系起来，却莫名有些让人细思极恐。

可是，如果王政不喜欢调查兵团，为什么还要表示支持？

这岂不是打自己的脸？

韩吉插话道，

“可是，在玛利亚之墙被攻破前，王政也从未在公开场合站台城墙教。”

廖沙面不改色地说，

“城墙中的一切，都是因为受到了王政的允许，才能存在的。”

“城墙教，也同样如此。”

“在这小小的墙内世界，一切都是出自王政的意志，包括城墙教的兴起，大概也是受到了王政的默许。”

利威尔拧眉，

“那动机呢？”

“调查兵团只是为了调查巨人的秘密，扩展人类的领地。”

”玛利亚之墙被攻破后，虽然任务转向了保护墙内人类，但是精神还是没有改变。”

“怎么看，都不像是能威胁到王政的存在吧？”

廖沙转头，目视前方，

“大概是，调查兵团的成果，还不足以引起他们的重视吧。”

他的声音低了下去，

“而且，只要他们想的话，调查兵团随时都能被取消，难道不是么？”

“毕竟这么多次壁外调查，都没拿出什么成果，还死了不少人，群众们早就怨声载道了。”

“抱怨他们的税金被用来喂饱巨人的人，比比皆是。”

韩吉和利威尔都是一怔。

他们怎么就没想到这层？

是因为调查兵团弱小，王政才允许它继续存在的么？

可是……王政为什么要阻止调查？如果是为了全人类的话，应该鼓励才对吧？

“可是知道调查兵团毫无成果，王政不也支持了这么多次么？如果只看结果的话，王政对调查兵团还是扶持的。”

韩吉说道，却依旧有些底气不足。

“韩吉，我们那边有句古话，叫做杀鸡儆猴。”

廖沙的眼神悠远，苦笑了一声，

“说实话，真正加入调查兵团的，大概只有疯子。”

“三年的封闭式训练培养出来的士兵，出去一次就折损三成。”

“就算侥幸没被巨人吃掉，只是看着同伴被吃，听着同伴被吃的惨叫声，大概都会有心理阴影吧？”

第18章 趁着莱纳想笼络他的机会，敲他一笔，根本不过分

“求生的本能会告诉自己，不要出去了，还是呆在墙内比较好。”

“而原本呆在墙内的，本分生活的，看到调查兵团这样的死伤惨重，心里大概都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吧？”

“孩子的父母看到了的话，也会拼命阻止自己的小孩加入调查兵团呢？”

“毕竟，谁想要看到自己的孩子尸骨无存地回来呢？”

“所以，乖乖呆在墙内，接受王政的庇护。即使王政再不好，也总比在外面被巨人吃掉好。”

“人就是这样，一步步磨掉了好奇心，变得安逸懒散起来的。”

他抬起头，看着明亮的光线从碧蓝色的高天洒落，

“自由的代价，就是如此沉重，甚至要付出生命。”

利威尔觉得自己像是陷入了某个荒诞的故事里。

可是他找来找去，却找不出可以反驳的理由。

但是，其中似乎也隐隐约约有着什么线索，深藏在迷雾中。

那是什么呢？

利威尔沉思，

“那城墙教只是个崇拜墙的宗教，王政支持它，也只是让人多爱护城墙，我暂时看不出来墙跟王政有什么联系。”

韩吉则扶着下巴，咬着唇，不确定地问，

“如果这个推论是真的，那么王政并不希望我们知道巨人的秘密。可是，为什么会这样呢？”

“明明那些是吃人不眨眼的怪物，丝毫没有跟他们沟通的可能……”

韩吉说到这里，话语却生生顿住了。

不，历史上，的确有过巨人对人类发出完整语句的记录。

那个年轻的女调查士兵，在她最后染血的记录里，曾经记录了这些。

“尤弥尔的子民……什么的……”

利威尔看向韩吉，

“韩吉，你是想到了什么么？”

“巨人说过的话，尤弥尔的子民……我曾经看到过原始的记录……”

“难道，巨人跟人之间，真的有着某种联系？”

廖沙不回答了。

事实上，韩吉的询问，已经无限地逼近了真相。

“廖沙？”

韩吉和利威尔都看向那个背影。

“这些只是我的推想，验证或者推翻猜想，不就是调查兵团的任务么？”

廖沙淡淡地说，

“韩吉，拜托你了！”

韩吉满眼都是受宠若惊，然后是干劲满满的样子。

“没想到廖沙你这么信任我，我好感动啊！”

“放心，我一定把巨人的真相好好调查出来。”

天空中鸟儿飞翔，羽毛闪烁着光泽，看着就让人心生向往。

廖沙仰头，深吸了一口气。

他知道，自由的鸟儿，终究会意识到将它们禁锢的笼子。

意识到的那一刻，也就是鸟儿要挣脱束缚的那一刻。

只是在那之前，牺牲，流血，大概都是无可避免的事情。

他期待着，帕岛人民重获自由的那一天。

利威尔微微撇头，看见廖沙眼睛里闪烁着光。

这家伙，真是喜欢给人说谜语，浑身上下都是秘密。

倒是让他想起了艾尔文。

一路上三人都没说话。

到了目的地，利威尔和韩吉看着廖沙的背影消失在门口。

韩吉说，

“利威尔，我怎么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呢。”

“啊？”利威尔说，

“就算王政真的对调查兵团不喜，但我们能做的又有什么？”

“不过我比较好奇，究竟调查兵团的调查进展到哪一步，王政的那帮子人会真正做出行动，出来阻止呢？”

韩吉的眼睛转了转，

“但是王政这么维护巨人，也挺奇怪的？难道他们是一胎出来的亲戚？开什么玩笑！”

连韩吉都觉得，自己的这个推断委实太过离谱。

只是想象下人能长得巨人那么高，就让人觉得这不太可能。

韩吉不知道的是，此时的自己已经无限逼近真相。

利威尔也觉得不太可能，转身上马，

“喂，四眼，回去了，你的索尼和宾还等着你呢，不是么？”

韩吉终于收回了那恋恋不舍的目光，跟着利威尔一起离开，临走的时候还嘀咕道，

“看来关于巨人的研究要加快了。哟西，今晚就进行砍头实验！吉卡基罗尼，阿尔贝特，我来啦！”

说着，一甩马缰就奔了出去。

利威尔连忙策马跟上去，

“喂！韩吉！你昨天都没休息吧？你需要的是休息而不是做实验！”

然而前方那暗红色的背影看起来格外兴奋，也格外地，发疯！

利威尔抚额，

“廖沙，都是你干的好事！”

以韩吉的性格，大概会把这件事藏在心里，拼命调查吧？

可是，为什么廖沙要告诉他们这些……

不会只是为了让韩吉不去打扰他调查阿克曼吧？所以给韩吉找点事情做？

按理说蒸汽机这个就足够韩吉摆弄许久了，大概廖沙觉得还不够？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韩吉还真是被这个小鬼拿捏得死死的。

不过，廖沙的这些话，也许他应该告诉艾尔文团长。

第18章 趁着莱纳想笼络他的机会，敲他一笔，根本不过分

艾尔文一向脑子更聪明，一定能看出一些他看不出来的东西。

而且，也许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艾尔文对王政的态度并不那么友好。

单纯的是杀父之仇？他觉得不太像，他很明白艾尔文并不是那种容易感情用事的人。

那么，只有一种可能。

那就是廖沙和艾尔文，都看到了自己看不到的某种真相。

另一边，廖沙本来打算直接去找三笠，却被两个人挡住了去路。

一抬头，莱纳带着笑，站在他面前，

“嗨，你好，我是莱纳，跟你是同级生.。”

廖沙忍了又忍，可神情却冷了下来。

“有什么事情么？”

他面前的莱纳好像有些惊讶，但还是挠了挠头，说，

“没事，就是我们都是一个训练班的，还没有正式讲过话。”

“正好我们今天泡了茶，有兴趣的话，我们一起喝喝茶聊天吧？”

“对吧？贝尔托特。”

后面的贝尔托特听了，也连忙附和道，

“是，总是我们两个喝茶，也太没意思了。”

廖沙看着面前的这两个人。

他们是来自马莱的战士候补生，是冲破了城墙，间接造成几十万人死亡的罪魁祸首。

由于帕岛失去了玛利亚之墙，多少难民涌入了罗塞之墙，造成了墙内严重的饥荒。

这还不算多少人精神失常，甚至自杀的。

而如今，这些杀人狂魔们就站在他面前，表现出一副团结友爱的样子。

真是让人恶心。

调查兵团里，多少人的亲人由于这两个人流离失所，惨死于巨人之口。

艾伦失去了妈妈，阿尔敏失去了爷爷，萨夏一家不得不搬出森林，因为难民的数量太多，只能开垦森林。

墙内人的生存空间愈发狭窄，人与人之间的恶意更加浓厚，都是拜这两人所赐。

而他们接近他，一定有自己的目的。

廖沙缓缓露出个抱歉的微笑，

“哦，这样啊，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不过除了茶，应该还有点心吧？我现在的确有点饿了。”

莱纳看见他答应了，连忙点头，

“点心还是有的。”

“好，那我们一起回宿舍吧。”

廖沙微笑着，仿佛根本不知道这两人手上沾满鲜血。

宿舍里，床上放着一张矮脚桌子，三个茶杯中，水汽袅袅。

莱纳先喝了一口茶，然后说，

“廖沙，刚刚是调查兵团的两个长官来送你的吧？”

“想不到你这么受人欢迎。上次我听说，你还跟班上的其他人搞了个聚餐，好像是火锅……什么的？”

廖沙眸子晃了晃，不动声色地喝了口茶，

“嗯，上次聚餐的时候，韩吉分队长就莫名闯了进来，也算是一种缘分吧。”

他知道莱纳这么谨慎的性格，在接近他之前，一定向其他人打听过他的情况了。

所以，遇到韩吉这部分内容，是可以说出来的。

莱纳他们来这里是来夺取始祖之力的，接近他，大概也是因为看中了他被利威尔和韩吉厚待。

跟他打好关系，就方便进一步探听调查兵团的情报。

将来他们带着情报回去，下一步，就是马莱对帕岛的大举进攻。

在莱纳这些人看来，大概帕岛这几十万条人命根本不算什么。

只是用来给他们的胸上多添几枚军功章的道具人而已。

说不定，连人都不算是。不然，莱纳怎么会在夜里安心睡着？

“那这次你去找他们，他们跟你说什么了么？”

莱纳双手抱肩，问。

旁边的贝尔托特也看向他，期待他的回答。

廖沙半带着微笑，半真半假地说，

“实际上，我之前给利威尔兵长送了一套茶杯，他很喜欢，就顺便叫我过去喝茶了。”

“遇到韩吉分队长是偶然。不过谈话嘛……”

他看了一眼莱纳和贝尔托特，又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

“说出来的话，你们要给我保密哦。”

莱纳和贝尔托特点点头。

“其实我挺喜欢韩吉分队长的，但是对三笠又不太想放手。”

“所以就想要同时追他们两个试试看。不过，这话要是传出去了，两个人都不会喜欢我吧？”

“所以，下次要是你们看见我跟韩吉分队长在一起，就当没看见吧。”

“也千万不要告诉三笠。”

莱纳和贝尔托特对视一眼，心里了然。

原来是这么回事。

看来从廖沙这里打听不到什么了。

这小子只是瞎猫碰死耗子，而且也只是单纯的渣男花花公子罢了。

他们的时间有限，要用到刀刃上才行。

不过，还是再问问，保险一点。

看见两人面部放松了后，廖沙眼眸一闪，开始反客为主，

“对了，你们也听说了，我会算命吧？”

他很确信这两人应该听到了风声。

其他人还好，但是科尼这样的，心直口快，大概什么话都抖露出来了。

除了科尼，大概其他人不会说什么的。

说了的话，如果引起别人的兴趣，调查起来，他们的秘密就保不住了。

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掩饰过去，也是给自己打掩护。

莱纳他们应该听到风声了，所以不如自己主动出击。

贝尔托特有些愣住，

“但是那种东西，都是骗骗小孩子的吧？”

“莱纳，你说是吧？”

莱纳点点头，

“是啊，那种东西怎么可能准呢……”

廖沙嘴角扬起一个小小的弧度。

哦，鱼儿上钩了。

“那我给你们也算算？看在你们两个请我喝茶的份上，两个人的价格是一个月的工资。”

贝尔托特有些犹豫，而莱纳也说，

“这……”

廖沙收敛了神色，

“你们不信的话我也没办法了。嗯，你们的茶还挺香的，多谢款待。”

莱纳有点慌张，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等等！”

要知道廖沙不主动接近他们，周围就已经有很多强人陪伴了。

三笠跟廖沙单独谈话，艾伦跟廖沙打过赌，成绩在前二十名的训练兵，如萨夏，尤弥尔，三笠，让，马可之流都在廖沙家做客吃过火锅。

可见这人号召力之大。

而且隐隐地，那是个以廖沙为主导的小团体。

除了跟同级生的交流，廖沙还被韩吉分队长找上门，被利威尔兵长护送回来过，看起来跟他们的感情还都挺不错的。

他们也是难得地逮到了这么个时间能跟他单独说话。

错过这次，要是还不能博得廖沙的好感，恐怕他们很难真正融入那个小团体中。

情报获取也会更加艰难。

“不，我们愿意。”

莱纳额头上冒出了些冷汗。

廖沙施施然在座位上坐下，然后看着两人把钱拿出来，放在桌子上。

他收好了钱，对着两人一笑，

“为了算命，我需要收集一些你们的基本信息。”

“首先，说说你们的出生地吧，还有出生时间，家里有几个家人。”

“必须说实话才行，不然得出的结果可能不准。”

“那样的话就太浪费钱了，不是么？”

除了莱纳，那天之后也有其他训练兵要他给算命。

有印象的，他都随便给他们说了。实在没印象的，他道歉一下，大家也都理解。

而不管有没有结果，他都没收钱。

对莱纳他们单独收费，只是看不惯而已。

当初玛利亚墙被迫，大批难民涌入罗塞之墙，造成了罗塞之墙内短暂的饥荒。

那个时候，一个人一天只有一个面包，就这么少的口粮，还有人分不到。

那个时候，他亲眼看见这三个人拿了三个面包。

那是他们帕岛的口粮，是他们帕岛人种出来的，这些杀人魔们怎么配吃？！！

他们怎么有脸的？！

所以，趁着莱纳想笼络他的机会，敲他一笔，根本不过分。

他这都算是为民除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