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卷 第11章 一无所有
李长泽目光看到垃圾桶里的大量药壳,旁边柜子上还有盛水的杯子。
他跑过去抓住陆野的肩膀,“陆野!”
摇晃了几次,陆野如梦初醒,眼睑拉开。
“你吃药了!?”
陆野看着李长泽的眼眉呆滞了半晌,
“……没有。”
药不是陆野吃的,那么这些药不就是……
司机打开了灯,走向了床榻,用手指试探,半晌后,“已经离世了。请节哀。”
药是一种强效的镇痛药,吃多了以后会产生依赖以及抑制呼吸。
“刘叔,给殡仪馆打电话。”
“好的。”刘叔一面拿出手机,一边询问,“亲戚以及其他家人也要一起通知吗?”
亲戚,其他家人……此刻怕是能跟陆野有所牵连的就只有那位陆申民了,可是今天他连房子都不敢认。
“没有了。”
陆野一直看着李长泽不说一字。
眼睛很红,但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是在听到“没有了”三个字后,滚烫的珠水毫无征兆地落了下来。
李长泽伸出食指关节想帮他擦掉,但他关节上戴着一枚工艺戒指,戒指很漂亮,一条蛇比出爱心的半边,但也很锋利,略微一划就能刺痛皮肤。
陆野抿着唇,什么都没有说,可是眼里载满了委屈。
很疼,不单是戒指的划伤。
李长泽最终用指腹擦去了他眼角的余泪。
殡仪馆的人到了之后,他们带走了叶文秀,关于之后如何安排,刘叔在与他们交涉。
陆野呆坐了许久,直到坐上殡仪馆的车,冰凉的夜风才惊醒了他的神智。
“你为什么都知道?”
李长泽就坐他旁边,目光一直看着车窗外,但有问必答。
“我朋友跟我说过一个故事:他有一位老师,老师是一位特别有名的书法家,有次他带着自己孩子来家里上课,他的父亲觉得孩子长得很漂亮,想拉一条红线,结果那位老师说,他的孩子是个男孩。”
老师就是陈鹤德,男孩当时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陈盼。
陆野的眼睛很漂亮,天生桃花眼,眼波流转,眉目含情,顾盼生媚,不愧陈盼之名。
原来是那件事,陆野努力回忆幼时,只可惜太久远了,他已经不记得当时去的那家人的儿子长什么样了。
“我不记得你。”
“你当然不记得了。”
“嗯?”
“我说的朋友是真的,他叫宋谨之。”李长泽他当时要是真有书法家上课,他现在的字也不可能被李自傲称为狗爬。
“哦。”陆野还以为是常见的那种,我说的朋友就是我自己的借口。“还有呢?光是这个也判断不了什么吧?”
“我上网查了点资料,陈老师以前很有名,一下子就查到了很多。”
中年时,陈鹤德的事业如日中天,名声很大,但是一件丑闻使得他从悬崖上摔了下去,从此声名狼藉跌入谷底,还祸不单行,很快他发现妻子不忠,婚内出轨,孩子也不是自己的,陈盼改为陆野,两字足以囊括了他当时的心境。
后来陈鹤德出了事故,不幸离世。李长泽这边再知道的就是,陆申民妻子大闹了。
他猜,应该是陈鹤德离世后,陆野的母亲继续与陆申民来往,然后被发现了,众叛亲离,否则陆野穷到这种地步,不会不知道求助。
“然后我还看到了你的成绩单,我打了那个电话,陆申民来过家里很多次,再想一下,事情就都清楚了。”
这么多零散的线索要拼凑成一个故事,李长泽说得轻松,可要是放在别的同龄人身上,估计都想不到吧。
“你好像蜂窝煤。”
“啊?”李长泽转了回来,“那是什么?”
陆野没有解释,还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全是空心。”
前面的司机师傅听见两人的对话,忍不住替他解答,“就是在说你心眼多的意思。小伙子挺聪明的,刚刚听说的那些,就跟我在看推理剧一样,云里雾里的,就懂个答案。”
聪明一类的夸奖,李长泽从小到大都听惯了,他虚假地自谦,“也没有,其实很费了些心思。”
他的余光看着陆野,陆野眼尾很红,但少见眼泪落下,他也固执地紧抿着唇,绝不显露一丝脆弱。
明明这样就已经足够让人想欺负了。
李长泽把右手食指上的戒指换到了左手,用食指关节触碰陆野的眼尾,那里果然有些湿润。
陆野没有躲,目光低下,看到了他指骨上还留有的戒指痕迹,
“它应该是个情侣戒指。”
李长泽不掩饰地点头,“对。”
“男左女右,你为什么要戴在右手上?”
这算李长泽的秘密之一了,不过也没什么。
“因为这个位置离我心脏更近。”
情侣戒指正常情况下李长泽应该戴在左手无名指上,但是他却换到了右手食指,意义天差地别。
可能不只是因为离心脏更近。
“她是谁?”
“不是谁,已经没有了。”
食指代表的意义是——单身贵族。
不过,鬼才信这个。
司机师傅听着一个谜语人和一个假谜语人的对话,专心开车。
抵达殡仪馆之后,便有负责人过来询问关于灵堂的布置。
负责人他们以为,死者会在殡仪馆停留几天,布置好灵堂,方便死者家属及亲戚过来吊唁。
他向李长泽展示了他们这边关于灵堂布置的几个规格,不同规格都有着不同的价位。
陆野在这时候说,“不用灵堂。”
“啊?不用?”负责人一愣。
当然不用了,陆野可是一无所有了,他的母亲也是。
李长泽点了点头,“嗯,不用,等明天死亡证明一出来,就转去火葬场。”
“这样啊,好吧。”
殡仪馆的事情忙完,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了。
刘叔看了看时间,望向李长泽,“少爷,要回去了吗?”
李长泽没有回答,他的目光同样看着远方。
他目光的终点是殡仪馆的停尸房,那里开着门,亮着灯,有工作人员搬来一把椅子,但陆野婉拒地摇头,蹲坐在角落一言不发。
今天如果他没有来,会发生什么?
李长泽能想到答案,他记得,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陆野的裤脚也有那种铁锈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