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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49.嫁祸

她咬着泛白的嘴唇, 被他粗野的撞击直推到了另一侧的车门上,头被撞得嗡嗡响,嘴唇渗出血珠, 从极致的天堂顷刻推进极致的地狱, 而她什么都不说。

容复带着满腔的怒火, 钳住她的脖子, 紧得她几乎昏死过去, 这才放开,起身斜倚,点燃一支烟。

车厢里烟雾弥漫, 除却剧痛的左肩,最先回复知觉的是嗓子, 被烟刺激得很痒, 她想咳嗽, 却不敢,用能动的右手捂住嘴。想让他就这么忘掉她的存在, 消停几分钟也是好的。

然而他探身去前座取了一个小药瓶,倒出一片,递到她嘴边。

本能地偏过头。

“嗬”一声充满了戏谑,他重拾嘲讽,“佩服你这种时候还能享受。”

她紧闭着双眼, 像没听到一样, 然而字字戳在心上, 他看到了自己全部的丑态, 为什么, 会在短短的瞬间对他感激?为什么!她咬着牙,满嘴的血腥气, 是破开的嘴唇淌出的血珠。

见她不张嘴,“不肯吃?是想给我生孩子?”他轻笑两声。

她猛然张开嘴,衔过那粒药片,硬生生吞下去,干燥的带着棱角的药片一路剐蹭她的咽喉落下去。

左肩疼得几乎麻木,她以为这就到头的时候,他突然拉住她的左手腕,所有的力气都落在那错位的关节上,将她拉起。她根本就忍不住,狠狠地叫了出来,又是一下巨痛,而后疼痛逐渐消散——他把那脱臼的关节重新推好。

一脸舒畅的他,长直的双腿直抵到前排座椅,很惬意地在吸指间的香烟。

咬咬牙,从他的双腿上跨过,他没有拦她,只饶有兴趣地看着,像在欣赏一台妙趣横生的节目。

落到地面时,才惊觉双腿发软,丝毫没有力气支撑,于是闷闷的一声,跪倒在地面。

容复低头,见她背对着他,双臂支撑上半身,良久,才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慢条斯理地将针织长裙整理好,向着透出光亮的地库出口走去。

弱小的身体,踏着细碎的小步,逆光而行,人影幢幢,一直走着,离他越来越远。

他猛吸最后一口烟,丢在一旁,走下车,远远跟着,脚步轻盈,不让她发觉。

阳光一点点洒在她的身上,每一步都比先前能得到更多的光亮。终于走出这个地牢般的地库,她背抵着墙壁,一点点滑下去,蹲坐在墙根,失声痛哭。

纵使她知道,这条路不好走,来自殷氏的任何折辱,她都做好全盘接受的准备,却没有想到横空而来一个容复,给过她不合时宜的幻想,然后是残酷至极的现实,明明二人是可以毫无瓜葛的。

她恨自己的傻气,幼稚,鲁莽,最最恨的,是当初对他动的那点情愫,将被他反反复复拿来嘲讽羞辱。

肆意地哭了十来分钟,她才止住了抽泣,擦干泪水,向湿地外走去。

容复一直立在地库出口的墙边,和她隔着厚厚围墙的直角,听她哭。

除却疼痛得不能自已的时候,她一副无坚不摧的样子,愈是那样刚强,他愈是恨得咬牙切齿,想要更加猛烈地折磨她,逼迫她说出真相。然而听着她无助地哭,容复陡然生出点儿疑虑,自己是不是太狠?但这只是刹那间的思绪,谁没有痛苦的时候,一个人的泪水,对旁人而言,除却笑柄,没有任何意义。

**

陈佳人在家休养了两天,虽然双膝依然淤青,总也好过那天打车回家时,满身尘土与伤痛,一回家坐在玄关久久不能起身。

初六的夜晚,是春节假的倒数第二天,上班族总带着点怅怅,然后愈加珍惜这长假的末尾,喝酒的醉得更深、打牌的赌至半夜。一贯热闹的安临城,往常车水马龙的街道,仍处于正月的静谧当中。

佳人换上一身黑色的运动服,外面寒风凛冽,又套上件羽绒背心,背上双肩包,在夜色当中匆匆走出家门。

楼房与小区里到处是密布的摄像头,她不得不将背心的帽子套在头上。及肩卷发束在一侧,侧影与平日全然不同。路过门卫室时,更是低下头,好在,余光瞥见里面唯一一个值班保安,正盯着电脑屏幕不知哪档娱乐节目,边看边笑。

沿着北山路一路小跑,直跑到西子湖南面,市中心一片仅存的青砖白墙老街,住的都是地地道道的老安临人,有的是手头拮据,一直没能买得起别的住房,不得已还蜷缩在这片还在用公共厕所的老街巷里;有的倒真是生在这儿、长在这儿,对这片近百年未变过的老城、天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老街坊有深厚感情的。

佳人不知道王德宝是出于什么原因,还和近七十的父母蜗居在此,她也不甚关心,只要知道是哪条弄堂哪一户就好。

白炽路灯,照得这片老街巷甚为惨淡,好在那不隔音的砖墙与单板门,时不时透出点电视与话语声,佳人才觉得尚走在街市当中。

拐进百子巷,门牌是倒着来的,从八十七开始往前,八十六,八十五……七十二号灯火通明,最为热闹,时不时有拍桌叫骂的声音——那是附近人喜欢聚集赌钱的场所。

佳人嘴角一瞥,王德宝此刻大概在里面赌得很是起劲。快步往前走去,终于停在六十五号门口。逼仄的一层小楼,东倒西歪,在破败的街巷中,仍然很显破败,足见王德宝家是多么的破落。

前几次漫无目的地走到这里,见过这一扇两侧不能对得上的木门,今天还以为要翻个围墙,可现在用手指一点,“吱嘎”在风的助力下,自己个儿开了个一人宽的缝隙。

鸡笼似的小院堆满杂物,偏偏还腾了个地方放了一个石桌石凳,留存点儿初建成时,地道安临城内人富足悠闲的气质。只不过,先人用来喝茶赏景的场所,现在堆了几叠陈年旧报纸。

“德宝!德宝!”结满污垢的窗户透着点光晕,一个苍老的声音叫了两声。

佳人藏身在围墙之外,等了几分钟,大约是王德宝的老母,听到声响随便叫了几声,却也懒得开门来看。

佳人从背包里拿出一叠文件,都是黄翠微发誓掘地三尺,也要从陆永隽家里找出来的龙湾事故一手资料,蹑手蹑脚走进那院中,夹进石凳上旧报纸中。转身想走,却觉得过分整齐,反倒和潦倒的周遭都格格不入,反身一手抚过厚厚的堆叠,用力一带,整叠纸张滑倒,片片飘散,几秒钟的时间,散落了大半个院落。

走出院门时,苍老的妇人又叫了两声,夹杂一个老人叫骂“小畜生”,这就是王德宝的父母,虽然老了仍要管教他。至少他的父母还在,家就还在。

佳人转出院门,径直向另一个方向走出去,低头用手机登录金陵西郊湿地保护论坛,将白天编辑好的,关于“采用图像修补算法还原图像”的帖子发布,帖子里,王德宝往青年怀里塞雪碧瓶的动作一清二楚。

这个帖子足够在环保团体里掀起轩然大波,明早,类似殷氏内部“宪兵”的安保科就会不请自来到王德宝家,面对的就是满院子的可疑文件。

但愿王德宝能眼疾手快,一夜将它们收拾干净烧得一干二净。只可惜,他大概要在牌桌前赌到明天早上,他和安保科谁先进院子,都说不清。

佳人紧了紧羽绒背心拉链,快步往百子巷外面走去,在骤然宽敞的巷口驻足,关门放假的蜀腴,依旧灯笼鲜红,像极了辣椒的酣畅、红油的辛香。

容复带着她来这里时的满腔柔情,全是给他心底的陈佳人的。他对陈佳人的念有多深,眼下对她的恨就有多重。

她打了个寒颤,只觉得小腹坠痛,一股热流涌出。抚着肚子,回程走得甚为艰难。

她没有想到这状况不期而至,明明还有几天的,照她往常的长跑水准,再跑两个来回都不在话下;但此刻,在正月清冷的夜风中,她的腹中如刀绞,运动裤也沾湿,又冷又黏腻,只希望能立刻裹在温暖的羊毛毯里休憩。

然而她不能,只能背着包,一步步往家挪。箫弘安的电话分散了她些许注意,照例是炫耀他在温暖海滩的惬意度假。

想起容复那微睐的桃花眼,对殷柔是说不出的温柔,对她是道不尽的残忍,她该提醒箫弘安几句了。

“容复对我,对你,可能都不会善罢甘休。”

那边愣了几秒,“怎么了?他到底干了什么?”箫弘安很是敏锐。

“他问过我几次,态度一次比一次恶劣,可能……”佳人微蹙双眉,他念起“陈佳人”三个字时,声调会陡然柔和,“可能佳人对他太重要了,你还是雇个保镖吧,不两个,哎,选功夫最好的。”

箫弘安不是几句话好打发的,“我马上回来。”

佳人勉强提高音调,强作欢快,“没事儿,哎,我就是担心你手无缚鸡之力的,被他往角落里一按,三魂吓掉两魂半,你不是说下周回来嘛,就下周好了。”不忘戏谑他。

箫弘安没有再坚持,又连问几声,确认她没事,才貌似放心地挂了电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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