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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卷  42.渊源

容复走下楼时, 听到上面一阵阵呕吐声,心说这副作用,还真和课上讲的一模一样。习惯地冷笑一声, 却发觉自己的双眉不由自主的紧蹙着。

齐叔安排的人已经在前往暹粒的路上。看过那段奇怪的录像, 找陈佳人的圈子又小了一点, 就在机场门外的那条路上。调查员到现场, 多少能看出点端倪。

只是四年就这么过去, 那么点线索,还有多少用?

走出佳麦森林,他立在孤山路上, 周围是游人往来,熙熙攘攘, 他觉得孤独又空虚。回望佳麦森林的眼神多了点厌恶。

从前这儿是他和陈佳人的茶楼。

开业那年, 是佳人的爸爸来到殷氏第一建筑公司的第五个年头, 也就是他和佳人相识的第五个年头。

终于让齐叔托了人,把佳人的学籍转到安临城, 即使生活依然艰苦,她毕竟不用和唯一的亲人分开,总算比过去好许多。

那个夏天,容复陪佳人走遍安临城的大街小巷,带着她熟悉这个他自小长大的古城, 和她分享了些自己此生再未和第二个人说过的心事。

时至今日, 他依然记得佳人站在现在他脚下这个位置, 望着接天的荷叶, 满脸欣喜, “这儿要是有个茶楼就好了。”

他心里泛出的满是洋洋得意,望着她, 却只觉得欣慰,因为他恰恰能实现她的愿望——孤山路一号是属于容成祖的,尽管在他去世之后,由容成业代为管理,但这一年容复十八岁了,他可以拿回这处产业,和榕庄其他被容成业抢走的家业不同,孤山路一号是真真切切属于容复一个人的。

他说出来的时候,佳人瞪大了那双本就滚圆的杏眼,欢呼一声抱住了他的脖子,“容复,你怎么这么神通广大?”

筹备一个月,终于在他再次出国前,这茶楼热热闹闹地开门了,“雨荷轩”这个名字还是佳人取的。

佳人真是好眼光,这茶楼一开业就融进了西子湖的山水美景当中,本身也成了风景。

佳人描绘过以后,两人就窝在这茶楼一角,日日看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他当时还笑她,期盼的日子就是这么的无聊?

她柔柔地咬了他的耳朵,有你在,怎么都不无聊。霎时就拢住他的心。

本就是为了她开的,她离开了,他也无心再经营,空关了四年。

叔叔婶婶借机又在爷爷跟前说了他许多不是,这空关的宝地就是其中一桩罪状。真是好笑,他自己的房产,该怎么处置还需叔叔婶婶来置喙?

然而今时今日,他既然决定要抢回属于自己的东西,那任性就不能再有,即使有,也藏在心里,绝不能在爷爷面前显露半点儿,不让旁人抓住丁点儿把柄。

头一件就是让这个房产活起来。

他没法在失去佳人后还坦然地看曾经生意兴隆的雨荷轩,只能转手租出去,他心灰意冷,都交给下人打理,直到在殷氏晚宴上才发现,租下的人居然就是陈佳人。

当时的震撼无法言语,偌大的宴会厅,仿佛只剩他们二人,他以为老天终于是可怜他的。

可现在知道,那不过是个赝品是个替身,半点意思没有,分外的愤愤

**

抱着垃圾桶干呕了一阵之后,陈佳人斜靠着烤箱,用手抚摸着不锈钢拉丝的表面,温凉沉沉。那是西门子的旧款了,这么多年还用得好好的,是从前她和爸爸用的那台,箫弘安帮她保管那么久,终于等到她回来,提前帮她搬来装进一体橱柜。

两个店员从门口探头。

“梁先生,就这么……”两人面面相觑,看着一室黯淡,立在楼梯上说不出话来。

“他不姓梁,他姓容,叫容复,我们吵架了。”佳人没有回头,依旧抱腿望向西南面一湖粼粼。

前一晚喧嚣尘上的订婚宴,金童玉女一对璧人,殷氏容家强强联手,全临安城没有不知道的。

两个年轻女孩子咬咬唇,相视耸耸肩,重又走下楼,下去前还不忘帮她带上门。下面柜台边各种猜测与叹息在窃窃私语中传开。

佳人想起六年前,拓扑学教授不单单夺下了她的刀子,抚慰了她一颗悲痛暴怒夹杂的混乱的心,也帮她找了个既能帮助双腿复健、又能进行精神治疗的休养院。那段宁静又孤寂的日子里,也只有她去探视。

她讲了个复仇的故事——一个年仅八岁,被单身母亲男友侵犯的女孩儿,三十年之后复仇的故事。

一次精心策划的无人小巷里的重逢,色胆包天泯灭人性的人,依旧如禽兽般活着、如禽兽般妄想着、如禽兽般不假思索地上了勾,云淡风轻月明半夜时,偷偷前往赴约。

一把猎/枪、五颗子弹,在他的前胸打出五个拳头大小的窟窿。面对非法入侵正当防卫,陪审团一致给出无罪判决。

她就讲了这么个不知真假的故事,脸上晦暗隐着得意的神色,看得年仅十七岁的夏侯樱后背冷汗涔涔。

你是让我复仇?用完美无罪的方式复仇?

她起身俯下腰,我只是讲了个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故事,一旦复仇结束,尚能全身而退,生活恢复平静,就像从来就应该的平和样子,这才是复仇该有的结果。

那是她最后一次去休养院探视,走出门的一刻,夏侯樱在她后面追问,如果有人看到你们,不,他们,在小巷相约;或者,他没有蠢到要来赴约;再或者,他罪本不该死呢?许是那个小女孩儿年幼的时候记错了,怪错了人呢?

她不知道自己要问什么,只觉得不会一片坦途,而杀一个人,也不会那样平静。

教授没有回头,右手食指指指天花板,上帝在看着。

那之后,夏侯樱很快痊愈。

陈佳人抱着双膝,没来由地想起过去种种,不是都过来了吗?泪早已渗进裙子里,脸上只留泪痕。容复只是利用她而已,利用她的关系网,也利用她的身体,而已。她该想的,还是那日益强大的殷氏帝国。

箫弘安的电话打了进来。“哟,感冒了?”细心如他,听得出她黯哑的嗓音。

“昨天下午在风口站得太久。”

弘安一时无话,顿了顿,“我抽空也查了查,容复这人,没什么劣迹,在外面上学时,还是优秀毕业生。”有松了一口气的意味。

弘安大概听过太多“品学兼优”的夸赞,其实,品和学并不总是相连的,更多时候,是没有一丁点儿关系的。

佳人笑笑,未置可否。“你妈怎么样?”

对面懒洋洋的,“挺喜欢这儿的,面上不说,其实她呀,现在还不想走。”

“那你陪她多待十天半个月的呗。”几乎是脱口而出,现在是场乱局,不想把他也牵进来,只想先自己捋捋顺。

“你和容复,后来怎么样?”弘安果然还是关心这桩事情,大概因为着实蹊跷。

心细如弘安,可他怎么也不知道呢?“你知道,从前,陈佳人,和容复……”她没有说下去。

那边静了一会儿,甚至听到弘安倒抽一口凉气的轻响,“从来没有听说过,她很内向,朋友也不多,她,她,和容复?”想得到弘安瞠目结舌的样子,“那,你?”

“发生了点儿冲突。”鼻子一酸,声音更加涩了,“没出什么大事。”

“他没把你怎么吧?”

“他能把我怎么呀?”强笑两声,“不过他看起来,脾气也不怎么好,你赶紧保镖雇起来,他想到你和佳人的关系,怕是要打上门来。”半开玩笑半当真,“他上次一挑三,把人家打趴下,你这细胳膊细腿的,可不经他摔打。”

若是平常,弘安嘴上定是不服软,要顶回来的,这会儿,他倒是很老实了,“我明天就回来吧,你一个人在安临城,太孤立无援了。”

佳人喉头一梗,“你回来又能怎么样?乖乖陪母后大人,我要是有难,远程跟你求救,你就速速前来救驾。”

果然玩笑一开,弘安再是机敏,也就舒缓开来,又聊了几句才挂电话。

抽泣两声,收起手机,重又打开电脑,对着满屏青蛙出了神。这么说来,殷氏年会那天,被保安们按到在广场上的年轻人,多半是为这片湿地来的。

转而查当时示威者的新闻,居然当真在身上搜出汽油来,念在年轻且前途无限,派出所格外开恩,没有拘留,只教育一遍,让学校领导领人完事,也算最大限度地保护了这些愣头青们的前程。

警察们这样网开一面,着实人性化,可这些学生、学者们,怎么可能揣着汽油来殷氏门口?佳人盯着新闻里满身书生气的青年,如此意气风发,眉宇间满是正义天真。

奈何人证物证齐全,多少双眼睛看到,几个学生把口袋里的雪碧瓶往地面上掼,那些无色的液体全是汽油,都是铁板上钉钉的。

广场是殷氏的,保安也是殷氏的,搞不好汽油也是殷氏的。佳人被自己的念头一震,广场定是有安防视频,殷氏的安防正是箫弘安的主阵地,而箫弘安很喜欢留后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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